城南三堡乡,谷俊宇早年买下来的院子荒芜已久,他在这里度过了当乡侦缉队队长的时光。那时候,他还跟着大阪师团的野比一郎和国军做煤炭生意,挣得盆满钵满。
煤炭出矿时候的成色相当不错,只是生意没做多久,买卖双方就打成一片,打架的打。
原本可以让火车从徐州到武汉跑个来回,经过谷俊宇和野比一郎的手之后,单程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双方在萧县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会谈,野比一郎指责国军做生意不地道,往煤炭里加了太多的煤矸石,国军指责野比一郎用假大洋支付,双方都心虚的不行,作为中间商的谷俊宇更是心虚到腿软,那煤炭经过自己手里的时候,他往里面最少加了三成的煤矸石。
双方互相指责,先是语言问候,继而大打出手,国军方面最终承认确实往煤炭里面加了三成的煤矸石。
会谈结束之后,双方军队马上就拉出来干了一仗,互有伤亡。
本以为这个生意做不下去了,没想到野比一郎还是指使谷俊宇继续交易。
谷俊宇当时还非常不解:“国军卖煤炭太不地道,为啥还要跟他们交易?”
野比一郎当时的回答让人跌掉大牙:“石头的,我也加了!”
买卖三方都为环保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这煤炭里面具体含有多少煤矸石,已经无法估算了。
就烧这种品相的煤炭,火车司机都不知道该骂谁,该骂啥话。
康蛮子从贾汪电厂打探消息回来,杨兴华现在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谷俊宇曾经特别交代负责提供煤炭的刘学勤不要加太多的石头在里面,后者可能对这句话里面的“不要太多”产生了误解,刚刚扭亏为盈的电厂,再次开始亏损。
杨兴华可是在谷俊宇的淫威之下,掏空了家底买下了电厂,结果却是个赔钱的玩意儿,想扔下,日本人又不同意,自己只能不停的往里砸钱。
钱从哪里来?找家里老爹要呗。
谷俊宇感觉很是惭愧,欺负老实人可不是他的风格。
今天他回到三堡乡可是有正事的,就是带着陈昌森和他的宝贝儿子陈佳华告别来了。
陈佳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精神萎靡,头发像贼,走路都发飘,都要靠人架着才能走动。
爷俩一见面就是抱头痛哭,哭累了,陈昌森拽着儿子给谷俊宇下跪:“快给你三叔磕头谢罪!也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陈佳华却很倔强的不停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都是他害的!都是他设的局!”
陈昌森一个大巴掌打过去,竟直接把他给打晕了,一群人摆弄了半天才把他弄醒了。
谷俊宇倒是显得很大度:“算了算了,之前有些小误会,这孩子心里过不去,咱不怪他!这次就当是长点教训,不然以后还是会吃大亏的。”
陈昌森倒是感恩戴德:“三弟呀,是二哥对不住你,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你是我们老陈家的大恩人!”
谷俊宇摆手说:“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可是结拜兄弟,当初说好的有难同当,这些客气话就不要说了,考虑考虑以后怎么办吧。”
陈昌森重重的叹口气:“送回老家,让他隐姓埋名,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当是死了吧。”
谷俊宇听后赶紧劝说道:“舍不得呀!千万不能送回老家,咱们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玩了个偷梁换柱,他们可不傻,你家这小子也不是能闲的住的人,我敢保证,他喘过气了,第一件事还是要杀我。到时候,就算是他不杀我,他一露面,事情就败露,可就把我给坑死了!”
陈昌森赶紧举手发誓:“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不会让他再出现在徐州城!这辈子都不让他回来!”
谷俊宇显得很是为难:“二哥呀,不是我不信你,这孩子主意大着呢,你如果能管的住他,他就不可能对我耍手段玩命了。”
陈佳华清醒了一些,拉着他爹的胳膊恶狠狠地说:“俺爹,你快杀了他给我报仇!今天有我没他!”
陈昌森又是一个大嘴巴打过去,这家伙再次昏死过去了。
“三弟,你说咋办吧?”陈昌森对儿子的表现很是失望,自己也很无奈了。
谷俊宇轻轻叹口气回答说:“送走吧!我在港城还有些关系,就把他送过去吧。我会委托那边的兄弟关照他,饿不着的。”
陈佳华又缓缓苏醒了,竟然在地上打起了滚:“我不去,我哪都不去!”
“你想害死我们吗?”陈昌森开始伸手去摸枪,“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到现在了,还不知道错!”
假惺惺掏枪掏了一会儿,总算掏出来了,看着他上了膛,谷俊宇才假模假样的上去阻拦:“二哥别生气,为了救他咱可没少折腾,把人打死了,不就白忙活了?”
陈昌森再次重重的叹口气,把手枪塞回去:“家门不幸啊!兄弟,就再辛苦你一下了!”
谷俊宇点点头:“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陈佳华不再折腾了,谷俊宇蹲下来,伸手去摸他的脑袋,这家伙很不服地推开他的手,见他爹又抬手了,马上乖乖地蜷缩在地上。
“爷们,听我一句劝!你不走,我跟你爹都活不了!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成,真不是我吓唬你,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谷俊宇把恐吓的话说得语重心长:“你觉得是我在害你,如果想找我报仇,自己就拿出点真本事,靠着你爹的能力,这辈子都长不大。港城到处是机会,到那边好好混,混好了,再回来找我报仇,别让我看不起你!”
陈佳华低头不语了。
谷俊宇接着说:“我跟你爹是没办法,才委身在日本人手下混日子,背负着骂名!你到了那边,跟洪门的兄弟多学,记住一点,自己是中国人,别给中国人丢脸!”
陈佳华没多大反应,陈昌森却哭了:“三弟呀,还是你最了解我呀!他们都骂我大汉奸,我也是没办法呀!都是为了活着呀!”
尽管心中鄙夷,谷俊宇还是假模假样地劝说起来:“二哥,咱们兄弟都一样!都是为了活着!谁想骂,就让他们骂吧!咱们就是在曲线救国!”
话说到这,谷俊宇把老六招呼过来,自顾自从陈昌森口袋里掏出五根金条,连着一封信,拍到老六手里,吩咐说:“麻烦你再跑一趟,送佳华去到省港自救会。该怎么办,我信里已经写清楚了,这些金条交给他们,就当是佳华的生活费了。”
他还不忘教训了一句:“记住了,路上不许拆开信来看!”
老六很是不爽:“老大,我不去,上次…”
“上次什么?”谷俊宇真怕他说出之前在港城的糗事,马上喝止他,顺便画了个饼,“等你回来,侦缉队队长的位子还是你的,再给你寻个媳妇!”
老六这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陈昌森把儿子扶起来,帮他把身上的土拍干净了,带着哭腔说:“儿啊,听话,好好活着!等这边肃静了,我会再把你接回来,记得多写信!”
陈佳华扑通跪倒在地,给他爹磕头三个:“爹,保重!我一定会混出人样来的!”
扭头又对着谷俊宇恶狠狠地说:“我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陈昌森又要打,被谷俊宇拦住了:“孩子有奔头才好呢!”
老六不情不愿地挥手说:“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事了!”
门口已经停了一挂马车,几人送他们两个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嘚”,宣告这场送别演出结束了。
陈昌森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消失在远方原野上,背影显得悲凉落寞。
谷俊宇揽住他的肩膀说:“行了,大老爷们,哭哭唧唧的,像啥样?回去跟嫂子再生几个!”
陈昌森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刚出镇,老六掏出信来,犹豫了一阵子,最终抵挡不住好奇心作怪,拽出信纸打开来看,还劝说自己:就看一眼,就一眼!
结果,第一行字就让他脸红得像猴屁股。
“老六你个狗日的,就知道你不听话!”
他马上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老大果然神机妙算呀!
接着往下看。
“把人送到汴塘胡传勇的营地,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捆,也要给我送过去!要是人跑了,你就别回来了!记住,金条给我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