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借口帮玄明洒扫院子,沿着屋檐越走越远,行至无人处时,她提气跃上屋檐旁的古柏,接着在大树间腾挪飞掠,她身法诡谲,起落间如风吹绒絮,偶尔有僧人警觉,举目四望,只看到花叶簌簌抖动。
她很快来到武陵王所在的院落,藏身在屋后的银杏树上,从半开的花窗向里望去,只见武陵王坐在一个书案前,旁边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个是秦武,另外一人身形瘦长,生的宽额细眼,名叫孙虎,在松山下废弃宅院中用火折子点灯的便是他。
孙虎道:“王爷,咱们在京城的人已经确定,杨业的确是死了,如今在守皇陵的人并非是他。”
“魏帝当真无耻!”秦武脸色有点难看,说出的话极为不敬,“杨业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魏帝竟将他认下,如此一来,在世人眼中,拓跋堃被魏帝宽宥,守陵赎罪,魏帝倒是博得个圣贤君主的名头。”
“拓跋崇一向如此,无耻惯了。”武陵王嘴角噙着一抹讥诮之色,但很快转为正色,“当务之急,还是要继续找紫金使的下落。让我们在宫中的人给太后传话,就说我愿将冬猎图双手奉上,只要能临摹春夏秋三副狩猎图。”
“可我们诓骗了魏帝和独孤氏,他们还会跟我们做交易吗?”秦武眉头皱成一团。
“诓骗了又怎样,他们还敢跟齐邕开战不成?只要他们还想得到传国玉玺,就会继续与我交易。”
秦武与孙虎对看一眼,两人用眼神无声交流片刻,最终秦武道:“王爷,青城郡主既然不知道堆雪园的位置,不如干脆除掉,她……”
“不可!”武陵王抬手打断他的话,“本王留下她还有用。”
秦武还是不放心:“此女诡计多端,身手不俗,属下担心,她会对王爷不利。”
“她如今内力尽失,剩下些拳脚功夫罢了,不足为惧。”
孙虎则道:“可若是让珩王知道她在我们手中,只恐会另生枝节。”
武陵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栖云山庄极为隐秘,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何况你们已将青城一路所做的标记悉数抹去,不会有人追踪而来。至于珩王,他远在云中城,等他得到消息赶回来,咱们都离开大魏了……”
青城周身一震。
她此次孤身前来,的确一直在暗中设置路标,因为她知道邯平一定会追查她的行踪,她已是万分小心,不想还是被秦武他们察觉了。难怪快十日过去了,邯平始终没有找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青城瞬间收回思绪,原来是江竹走了进来,他站的位置更靠近门口,青城只能看到他的肩膀。
“王爷,属下刚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说荀湛执掌了武宁司。”
原来刚才江竹匆忙被小沙弥叫走,就是去见送信之人了。
秦武的声音透着不解:“魏帝怎会同意让一个商贾之人掌管武宁司?这究竟怎么回事?”
武陵王倒是没有半分惊讶:“武宁司的第一任副指挥使就是他,他并非寻常的商贾,他……”
武陵王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
青城隐在繁枝茂叶间,稍稍松了口气。
青城交待给两位侍女的第二桩事便是让她们带着珩王留下的白玉镂雕夔龙纹玉佩去见荀湛,令他临时接管武宁司。
青城前不久看完了整个武宁司的文卷记录,这才知道荀湛曾担任过武宁司副指挥使一职。
文卷上没有记录荀湛的出身,而凭着他与珩王极为亲近的关系,以及珩王临走前提到若是宫中有人为难可找荀湛解决,青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荀湛应该出身宗室,但其身份究竟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看来,武陵王竟像是对荀湛的身份极为了解的样子。
青城眉心微蹙,愈发认定拓跋堃应该就在齐邕帝手中,否则武陵王不会知道那么多大魏宫中隐秘。
正想着,武陵王忽然问江竹:“郡主呢?”
“郡主觉得桃林无聊,去了放生池,看玄明大师喂鱼。”
武陵王唇角扬起,似乎觉得如此严肃的场合笑起来不妥,随即又敛去笑容,唇角抿成刀脊一样的直线。
旁边的孙虎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忍不住提醒道:“王爷,那压制内力的药掺在饭食中,郡主应该没有起疑吧?”
“察觉到又如何,事到如今,她已没得选。”武陵王面上遽然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不知想到什么,他眼梢一斜,看向江竹,“青城天天服用这些药无碍吗?”
江竹冷不防他忽然发问,怔愣片刻,答得极为谨慎:“属下已在侍女身上反复试过药量,应是无碍,不过,此药会导致郡主白日里疲累,夜晚反而无法安稳,不过一旦停药,就会恢复如初。”
武陵王默然半晌,思考中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窗外的银杏树上。
青城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树影,好在今日天色阴沉,乌云像瓦块一样嵌在天空,地上瞧不出任何破绽。
武陵王收回目光,沉声道:“在山庄的这些日子,一切照旧,回到齐邕后就停药吧,到时任她轻功再好,也逃不出去。”
青城眸色渐冷,如水的眼底顿时冻结成冰。
上次她被武陵王的迷烟迷倒后,珩王就让南棠将所有可以压制内力的药都找了出来,再一一配置出解药。可他们不能未卜先知,并不知道对方下次会用哪种药,但珩王并不管这些,只让南棠寻找解决之法。无奈之下,南棠一连翻了几日医书,总算配出一种解药,可以解除大部分压制内力的药,让内力保持在六七成。
这次单独赴约之前,她猜到武陵王会故技重施,已提前服下解药,最后果然派上了用场。
忽然间,青城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珩王,他总是目光长远,知道她被迷烟压制过功力,就想方设法尽量规避,不让她再因为相同的原因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