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边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阿兰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放心地走了出来,一溜烟地就逃了出去。
妖界的日子太恐怖了,那群人居然要抓她去炼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去的。
她心惊胆战地走出了一段路,周围光景黯淡了下来,眼前林树漆黑而茂密,半空中浮动着诡异的黑雾,耳畔簌簌的风声似裹挟着几道野兽的低吼。
阿兰握紧了腰间的剑。
大雾四起,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在一片茫茫黑白雾中小心翼翼地穿梭,往前摸索着,生怕某个地方忽然跳出一头猛兽来给她吞了。
毕竟她只是一只普通的铃兰妖,哪里打得过这林中猛兽?
脚下泥土松散,润着丝丝水意。
倏地,一只手伸了出来,骤然间拽住她的脚,又突然松开。
阿兰身躯一抖,慌乱地就想跑,谁知左脚拌右脚,身形不稳地往前倒去,脚下又好像有什么障碍,她连忙拔出腰间的剑狠狠插入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谁?”
没人应她。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
阿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拔出了剑,蹲下身子。
是一个死人。
哦,不对。
他本来还有一口气,但是被自己一剑给捅了,就没有了气息。
阿兰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她……她杀人了?
转瞬间,她紧绷的身子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能进黑林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阿兰垂眸望着地面的人。
他浑身是血,面容肮脏不堪,泥渍和血迹大片大片覆在他脸上,一头墨发凌乱地散落,缠绕在一起。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试探性问:“你死了吗?”
没人应。
阿兰犹豫了下,将他从地上拖拽了起来,打算找个地方给人埋了。
还没拖着走出几步,诡异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道虚弱至极却又咬牙切齿的声音:“小爷没死。”
阿兰:“……”
归仙谷。
阿兰看着再次昏迷过去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她不确定地又伸手探了下鼻息:“真的没死啊?”
高山流水,白云仙树,归仙谷恍若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一年四季人影罕至。偶尔中秋、七夕佳节,来归仙谷的人才会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去浮岛上那棵遮天蔽日的桃花仙树上,求姻缘或是许愿的。
不过还是求姻缘的人比较多,这棵桃花树后来又叫姻缘树。
“阿兰,你带回来的那个小郎君,还没有醒啊?”
阿兰正整理着树上缠乱的红绸,闻声动作一顿,撇了撇嘴:“别提了,都三个月过去了,要不是他还有气息,我就给他拖到这姻缘树底下埋了算了。”
老婆婆笑了声:“这可不能乱埋,我们归仙谷有个传言,今生死去埋在姻缘树下,来生可就讨不到好姻缘了。”
阿兰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阿兰犹豫了几秒,蹲下身开始刨土。
老婆婆狐疑地看着她:“你做什么呢?”
阿兰解释道:“我前几天埋了一条小狗,给它挖出来埋别地去。”
老婆婆:“……”
那位少年终于醒了。
阿兰端着药进来时,他起身坐在床上,握紧一侧生锈的铁剑,警惕地看着她:“你是妖。”
“哦。”阿兰心不在焉地应着,把药放到了床头柜上:“喝吧。”
少年满脸抗拒:“谁知道你这只妖有没有往里面下毒?”
阿兰有些无语:“我要是想害你,那我还把你带回来疗伤做什么?你可是昏迷足足三个多月,你知道这三个多月是谁在照顾你吗?”
“你也真是命大,我当时捅了你一剑,现在居然还能活下来。”
他立刻皱眉:“是你杀的我?”
阿兰唇角一抽:“孩子,先喝药吧。”
路逍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显然不信那药没毒。
阿兰才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爱喝不喝,反正死的不是她。
阿兰第二次来送药时,少年在床上打坐,床边放着一个空碗。
她将药放到桌上,然后把空碗拿走,再次出了屋子。
阿兰前脚刚离开,后脚少年就睁开了眼。
他盯着那份药,抿唇不语。
妖界的铃兰妖,居然逃到了归仙谷。
他要是把她抓了,是不是就可以发大财买新剑了?
三日后。
路逍遥突然要拉着阿兰到院子里切磋剑术。
阿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伤还没好。”
他十分狂妄:“那你也不是我对手。”
一炷香后。
院子被砸了个稀巴烂。
阿兰关切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看向他肿成猪头的脸,强压着笑意问:“你没事吧?”
路逍遥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轻咳了两声:“我今天放你一马,下次你绝对连我衣角都碰不到。”
阿兰:“……呵呵。”
少年双眼无神地倒在了床榻上,感觉现在浑身骨肉还在一抽一抽的痛。
他气愤地捶了下床,咬牙切齿:“可恶的铃兰妖,等我伤好,你看我怎么治你!”
日月更迭,斗转星移。
归仙谷内一切安平,妖界却因逃了一只铃兰妖,而开始混乱了起来。
阿兰对此全然不知。
她兴致缺缺地望着前方灰头土脸的少年,平淡道:“还来吗?”
路逍遥捏紧拳头:“我看你是女子,所以我才让了你,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哦。”阿兰十分淡定地拔出了腰间的剑。
两道剑光唰唰地闪过,掀起四周狂风阵阵,尘土乱扬。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猛地砸到了地上。
阿兰随手把剑甩在一旁,然后转身出了院子:“多练练啊。”
路逍遥被灰尘呛了几声,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声嘀咕:“肯定是剑的问题。”
他把阿兰丢在一侧的剑拿了起来,开始研究了起来。
半晌,他轻哼了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破铜烂铁而已。”
她身上肯定有什么法宝。
不然他堂堂仙族,怎么会打不过一只妖?
第二日。
路逍遥在院子里捣鼓花草,阿兰没回来。
第三日。
他抱着一大堆脏衣裳去河边搓洗,阿兰仍然没回来。
第四日。
依旧没有看到人。
路逍遥开始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已经很厉害了,那只小妖迟迟不回来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怕她自己打不过他,所以躲得远远的?
阿兰一直不回来,那他还怎么把这只妖怪捉去换灵石?
第五日。
他认命地坐在院子里雕刻木牌,然后把干净的牌子送去姻缘树下,交给那位老婆婆。
老婆婆边接过木牌,边笑着问:“孩子,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路逍遥应道。
“阿兰呢?”老婆婆问。
路逍遥沉默了下,似是有些气愤:“估计是不想干活,然后出去玩了吧,这些天她的活全都是我干的!!”
老婆婆没忍住笑了两声,抬手拍拍他的肩:“你这孩子看着就踏实能干。”
路逍遥勉强挤出一抹笑:“……谢谢啊。”
老婆婆将干净新雕的木牌整齐地摆在了一侧的长桌上,等着别人来写下心愿,然后系到姻缘树的风铃红绸上。
……
第七日。
路逍遥把厨房给炸了,灰头土脸地走到了院子里。
他刚打算去河边洗把脸,就突然碰到了刚从外头回来的阿兰。
阿兰一身衣裳弄得脏兮兮的,泥污到处都是,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怀里还抱着一大堆湿漉漉的花草。
路逍遥望着她几秒,突然愣了下:“你怎么回来了?”
阿兰没好气道:“这是我家!”
他上下打量了阿兰两眼,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摘了一堆花草回来,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阿兰幽幽地盯着他:“说起来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意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兰嗤道:“我把你打得那么重,然后我又得费力气去给你摘药草,这不是自作孽是什么?”
路逍遥一愣。
阿兰又奇怪地盯着他:“你干了啥?咋把自己搞成这样?”
闻言,他回过神来,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挠了挠脑袋:“第一次做饭,不太熟练。”
屋内。
阿兰看着烂得差不多的屋子,面无表情:“搬家吧。”
两人搬到了姻缘树附近的一间空屋。
阿兰在院内理着药草。
路逍遥默默地走到她旁边,垂下了脑袋,语气多了几分歉意:“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不好?”
她抬起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哪儿生气了?”
“你真没生气?”路逍遥狐疑地看着她。
阿兰面无表情地垂下了头:“没有。”
路逍遥又蹲在她身边:“你肯定生气了。”
阿兰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要是想让我消气也不是不行。”
他微微一怔:“什么?”
阿兰手中幻化出一柄剑,递给了他:“你拿着这柄剑,去帮我赶走归仙谷外面的人。”
“你要是把他们都给赶跑了,我就不生你气了。”
路逍遥望着递过来的剑:“这不是你的剑吗?”
“对,我就是要你拿着这柄剑,去赶跑他们。”阿兰道:“不过那些人有点难缠,你若是应了,是生是死就与我无关了。”
“他们是什么人?”
“铃兰族。”
路逍遥走了。
阿兰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她本想起身追出去,但转念一想,若路逍遥真的打跑了他们,喜事一桩。若是他失手死在了铃兰族手下,少了一个麻烦,对她而言似乎也是喜事一桩。
他们二人不过是一场救命之恩的萍水相逢之缘,路逍遥连她都打不过,又如何能打得过归仙谷外那么多铃兰族?
他明明可以不答应,用别的办法来让她消气。
阿兰一言不发地挑着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