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洪秀才就赶着牛车出发了,车上载满了他精挑细选过的可能会用的到的东西。
卫氏在送走洪秀才后,回家梳洗打扮一番后直奔林家。
林家院子里,林睿带着侄子侄女在采玉兰花,边采嘴里还唱着卫氏教过他的歌谣。
树下两个小杌子,一个上面摆着山泉水,一个上面摆着一筛刚刚采下来的玉兰花瓣,旁边的摇椅上,一个年轻的女娘正仰倒其上,半眯着眼睛和着歌谣的韵律摇太阳。
好一幅春闲图。
“籊籊竹竿……籊籊竹竿……”
“以钓于淇……以钓于淇……”
“岂不尔思……岂不尔思……”
“远莫致之……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泉源在左……”
“淇水在右……淇水在右……”
“女子有行……”
卫氏一直在旁静静地赏了一会儿眼前的诗画美景,直到最后一句才出声:“远兄弟父母”。
“卫婶娘你来啦。”挂在树上的林睿,声音中的喜悦,乘着花香一起扑面而来。
“林渊,林涧,你们去帮叔父招待卫娘娘好不好。”
“好。”两个小男娃乖巧地往屋颠去。
小女娃林溪不甘落后地在后边一颠一颠地追着:“阿兄等等我。”
裴解当然不认识这位卫婶娘,因此并不作声,只缓缓起身,不着痕迹打量着来人:
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量小巧,额头饱满,鼻梁挺拔,颧骨高耸。往那里一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顺服的劲头。
她上身着绛红色绣百宝镶银灰色绣水波纹押边的抹胸,下身着白色百褶长裙,腰间系着豆绿色丝绦,外披天蓝色绣缠枝纹窄袖黑底绣金花领抹的褙子,一双绛红色翘头鞋与抹胸相应。这与林家完全不同的着装风格让她一下子想到了洪秀才。
在裴解打量卫氏的时候,卫氏也在打量裴解。
此时她面前站的女娘,十八九岁的年纪,高挑身量上裹了一件天青色素面直掇,腰系土麻色麻布腰带,外披土麻色麻布褙子,一头乌发用一根鹿角形的木簪松松地挽了,额头光洁饱满,眉目俊秀灵动,眼神平和中透着两分对自己的好奇,鼻梁挺翘,鼻头小巧,呼吸因为身还弱有些粗重,嘴唇丰隆但血色清浅。
单就外形五官来说,算不上标致惊艳,甚至有些清寡的孤傲感。可是不经意的眉眼眨动间却泄露了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这种反差感所带来的张力,让她身上却笼罩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夺目光彩,让人过目难忘。
只这一眼,卫氏就对洪秀才昨晚的话信了七八分。
不过,她很快就把剩下的二三分怀疑撑大,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七八分相信。
待裴解站好,林睿也刚好站到了身旁,他一边手虚扶着裴解,一边热情地介绍。
“阿姊,这位是洪秀才的娘子,他娘家姓卫,我们都叫他卫婶娘。”
“哟,小林睿这才几日不见,就学会怜香惜玉了?”卫氏挤眉弄眼地打趣完林睿,才转而正色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洪秀才的内当家,他出门前嘱咐我来陪你。”卫氏简单地见了个礼,大方爽利地做着自我介绍,颇有几分主家的气势。
恰此时,三小只抱着板凳、端着水鱼贯而至。
裴解便只淡淡地扯着嘴角“嗯”了一声,然后伸手示意她坐。
卫氏吃了这个软钉子,方才自觉失当,坐下便开始找补:“小娘子放心,昨天我就跟我家相公说过了,让他务必帮你找到家人,最多不过等个三五日罢了。”
“对于我这个失忆的人来说,现在最亲的亲人,就是林睿和这三个小家伙。”
卫氏先接二连三地碰了软钉子,便也失了说话的兴趣,只揣着火热的心思在树下饮清泉。
“三儿,刚才你唱的那个曲子不错,听起来颇觉熟悉,不如你再来两句,没准儿我能想起点啥来。”
“阿姊,不是说好了不叫我三儿了嘛。”
“好好好,林睿兄台,可以再为我唱一次吗?”
“嘿嘿,兄台倒也不必。”林睿嘿嘿一笑:“要说刚才那首曲子,你不如问卫婶娘,这是她教我的。”
“哦?卫婶娘可否赐教啊?”裴解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容亲切地问卫氏。
卫氏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热情爽朗地笑着:“赐教谈不上。我家相公叫我过来,就是想帮你尽可能地恢复记忆。既然你对这曲子有兴趣,我就说说。”
“这曲子是我们卫家女娘的嫁妆。”很快卫氏又补充道:“之一。”
“快说说。”
卫氏看着裴解闪闪发光的眼睛,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娘家故事。
“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家中曾出过一位奇女子。她贵为公主,却身世可怜;身为女子,却比男人更有能力。”
“都贵为公主了,还身世可怜?”林睿一脸好奇。
卫氏得意非常:“那是,要不然怎么说是奇女子呢。”
“我家这位先祖,出身王族,生母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美女,生父是她正名之下的叔叔。”
“原来是这种事啊,这事十里八乡的虽然不普遍,但也不算稀奇吧。”
卫氏见不仅林睿,就连裴解的脸上也显出几分了然,周身笼着的那股不服气便蠢蠢而动。
“我说的奇,不是稀奇,而是传奇。至于是不是那种事,你用脑子想想,你口中的那种事,配得上你唱的歌谣吗?”
裴解心中一凛:总有人耳提面命地告诫我们要理性、要有脑子,殊不知脑子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即便千提万防,也总会不小心着了它的道。
要记住,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卫氏再开口时,林睿和裴解两人都端正了心态,耐心且平和地听着。
“我卫氏的这位先祖,生母是天下第一美女,生父是她本该的叔叔。刚才林睿说这种事,十里八乡并不少见,可如果,她的母亲还和她的爷爷生育过子女呢?”
林睿和裴解虽然吃惊,却没再插话,静静地等着卫氏讲下去。
“她的母亲本是齐国公主,原是许给卫国太子的,可是卫国国君,也就是卫国太子的老爹,听说公主貌美,便直接将人接进皇宫,纳为己妃。”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