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花灯在桌上放稳，空把画有“降魔大圣”的那面转到后边，露出空白的灯面。
接过毛笔，重又吸饱墨汁，俊朗的少年在灯面上轻轻落笔。
白晓梦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的动作，看他提笔落笔，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点点在光中成形。
因为好奇凑过来瞧看的行人奇怪地问道：“这个少年郎模样可真好看呀！诶，小哥，你这是画的谁呀？”
空停下笔，垂下眸，视线扫过专注盯着画面的白晓梦，脸上闪过看不分明的晦暗神色，他轻声道。
“降魔大圣。”
而有位看上去饱读诗书的老者听了这话，极不赞同地摇摇头。
“那位仙人怎么能生得这番模样，不像保家护国的战士，反倒像个唱戏的白面小生，帝君座下的夜叉怎么能像戏子？实在不妥，不妥啊。”
“貌柔心壮，音容兼美，有何不妥。”空搁下毛笔，淡淡道。
“既然话本作者也不曾见过那位的真容，我随意猜测画出的仙人模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小哥说得也有道理，俗话不也说什么，什么貌由心生嘛，老先生你就别计较了。”
有人看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忙把他拉开，生怕这位脾气暴躁的老人实在气不过就要撸袖子动手。
“是相由心生！”
推开抓住他的路人，这老书生更生气了，他颤抖的手指着空。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荒唐！一点也不尊重历史！我可是专业的考古学家！你还能比我更懂降魔大圣？”
“您说的是。”
见白晓梦完全没在注意这边的骚动，空看向激动的老者，面带微笑。
旁人又是好一番劝慰。
发现没人帮腔，这老学究甩甩袖子，知道是自讨没趣，气呼呼地走了。
而小小的白发魔神没有为这场骚动分出一丝一毫的心神，她只是紧盯着这盏灯，屏住呼吸，好像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画中人便睁开眼溜走了。
那是一个一身白衣，束着长发的翩翩少年，他正抱着长枪，靠在树干上闭目休憩，树上繁花被风吹落，落在鸟羽般细软的发间。
像是梦中的静谧场景，又像不知何时的回忆。
过于美好了。
“晓梦喜欢吗？”
“嗯嗯！”白晓梦忙不迭点头。
空垂下眉，在灯火的映照下，那张脸上又浮现出白晓梦看不懂的神色。
但只是一瞬。
少年把提灯交到白晓梦的手里，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刚才的那模样只是白晓梦的一场幻觉。
“那可要拿好，别弄丢了。”
“嗯！”
小心翼翼的接过灯，白晓梦甚至不敢再乱动，就怕把灯破坏。
这下三个小姑娘都拿到了心仪的花灯，只有空的手里还空空如也，他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们。
白晓梦纠结了片刻，还是请卖花灯的老奶奶再给她一盏绘有蝴蝶的灯。
拿起毛笔，沾上朱砂，白晓梦一笔一划地，在角落画了上去。
一只丑丑的红色蝴蝶。
“给你！”
白晓梦的脸有些发烫，她别过头不去看空，把蝴蝶灯塞进空的手里。
“这下你也有了。”
“这可真是……”
“不准笑！我知道自己画的不好，你要是嫌弃就不给你了！”
明明是自己主动干的傻事，但还是叫人羞耻不已，白晓梦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干嘛那么冲动。
直接把灯送给他做谢啦不就好了？偏偏脑袋一抽，自己亲手画了个这么难看的红蝶，这下不是更尴尬了？
那只歪歪扭扭的红色蝴蝶对着空的脸，像是一个笨拙的笑脸。
“怎么会，我很喜欢。”
深渊王子的笑脸被染上几分温度，他用指尖触过还未干透的朱砂染料，蹲下身，在白晓梦的灯面上，用指尖的朱砂添了两笔红。
“刚才忘了这个。”
花灯上阖眸的少年眼尾被添上了红，清冷如谪仙的人突然被拖入凡尘，多了些艳丽生气。
“…谢谢。”
“不客气。”
看白晓梦不好意思地按捺欣喜，但漂亮的红眸闪闪发光，唇角也颤抖着想要翘起，空顿时有了个坏主意。
“既然那么感谢我，叫声哥哥听听，怎么样？”
“我才不……”刚准备拒绝，白晓梦就看到瑶瑶和七七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只好藏起满心不情愿，换上灿烂的天真笑脸，脆生生大声道。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噗。”
少年肩膀颤抖，用手捂住嘴，但压抑的笑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就算被白晓梦用要杀人的眼神瞪了好几下，空也克制不住笑意，他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走吧，我们去找个好地方赏灯。”
因为要用双手握住提灯，才不会让这对孩童来说有些过大的花灯乱动乱晃，这次三小只没有手牵手并排走。
白晓梦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提灯，看着灯面上的人像被烛火照亮，投映在青石地砖上，心里雀跃不已。
于是当魔神过于娇小的身躯撞到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忙着用身体护住提灯，没顾上抬头看看“罪魁祸首”。
“啊！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抱歉。”
有些沙哑的少年嗓音传入耳中，白晓梦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她紧盯着灯面上的人影，脑海一片空白。
那人原本想要下意识地扶住这个被撞倒的小女孩，但伸出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又蜷回了手指。
停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白晓梦猛地抬头，下意识向那人的背影伸出手。
“魈……”
飘带从魔神的指尖溜走，像只飞鸟挣脱了囚笼，飞向远方。
白晓梦那比呼吸声大不了多少的呼唤，终是没能传入那人耳中。
脱手的花灯被一只手抄起，小女孩向前追去的身体被另只手环住。
“不行哦，我说过要你拿好吧。”
将白晓梦抱起，空拿着两盏花灯，一转身，进了昏暗的小巷。
脚尖轻点墙壁，几个错身后，空就抱着白晓梦登上屋顶。
魔神被禁锢在空的怀里，一直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淹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