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弓着腰,倒退着往后连退几步,
嘴里不迭地说着“是,夫人”,
待离苏御锦有了一段距离,才敢直起身,
脚底生风般朝院门口奔去。
刚出院子,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长舒一口气,心中暗忖:“可算熬过这一关了,
夫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盯得人直发怵。”
一路小跑至账房,小厮喘着粗气,
向账房先生说明来意,支取了足额的银子。
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袋,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直奔药材铺子。
这京城最有名的当属“济世堂”,
小厮一头扎进店里,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
快给我备些滋补的药材,要上乘的!”
掌柜的赶忙迎上来,满脸堆笑:“哟,
小哥这是急茬儿啊,给谁置办药材呢?”
小厮一边擦汗,
一边不耐烦地回道:“你就别多问了,
按我家少爷吩咐,挑最好的人参、灵芝、阿胶,
每种都来点,动作麻利些!”
掌柜的见他神色焦急,
也不再多话,手脚麻利地称药、打包。
药材置办妥当,小厮抱着包裹,
脚步却有些踌躇。他心里犯起了嘀咕:“眼下药材是有了,
可待会儿咋给夫人交差?
万一夫人细究起来,问些药材用法、病症细节,我哪答得上来?
还得去少爷那儿讨个准话。”
想到这儿,小厮咬咬牙,
调转方向,朝沈砚书所在的宅子赶去。
彼时,沈砚书刚从苏念微房里出来,
正在庭院中眉头紧锁、来回踱步,满心纠结后续事宜。
瞧见小厮抱着药材匆匆赶来,
眉头皱得更深:“怎么这么磨蹭?事儿都办妥了?”
小厮忙不迭地把药材递上,又凑近沈砚书,
压低声音道:“少爷,夫人让小的挑上乘药材,
银子也支了。可夫人还吩咐,让小的折返时再瞧瞧,
要是恩师病情有变,或是少爷有别的需求,
即刻回去告知。小的怕待会儿露馅,特来请示。”
沈砚书脸色一沉,抬手揉了揉眉心,
沉默片刻后说道:“罢了,你回去就说恩师服了药,
已睡下,气色看着好了些。
我这儿暂时没别的需求,让夫人也早些安歇。
若是夫人再问起恩师病情细节,你一概推说不懂医理,
只负责跑腿传信便是。
记住,神色要自然,别慌慌张张的,
别让夫人瞧出破绽。”
小厮连连点头,
将沈砚书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
抱着药材又马不停蹄地回府,一路上反复在心里演练说辞。
到了苏府,小厮径直走向苏御锦院子,
规规矩矩行礼后说道:“夫人,药材都买回来了,
按您的吩咐,皆是上乘的。
少爷那边让小的告知夫人,恩师服了药,已睡下,
气色看着好了些。
少爷暂时没别的需求,让夫人也早些安歇。”
苏御锦微微颔首,目光在药材包裹上停留片刻,
轻声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小厮如释重负,退出去时,腿都有些发软。
他心里清楚,这场风波暂时是平息了,
可往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幺蛾子。
小厮回到自己那狭小昏暗的住处,
一屁股瘫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板上,
抬手抹了把额头上还未干透的冷汗,
重重地叹了口气。
回想起方才在夫人面前强装镇定的模样,
小腿肚子还止不住地微微打颤,
那苏御锦看似神色平和,可眼神里暗藏的锐利锋芒,
仿佛能直直看穿他心底的谎话,
光是回想起来,都叫人心慌意乱。
他抬手捶了捶发酸的腿,满心无奈与愁绪。
今儿这场戏,演得实在艰难,
虽说暂时骗过了夫人,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谎言就像一颗埋在暗处的雷,
指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少爷两头周旋,一边是怀着身孕、状况堪忧的苏念微,
一边是聪慧多疑的正房夫人苏御锦,
两边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往后的日子,怕是消停不了。
小厮脱了鞋,蜷缩在床角,
拉过一床薄被裹住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咂咂嘴,脑海里尽是些乱糟糟的念头:“万一哪天夫人心血来潮,
派人去少爷说的恩师那儿探个究竟,
一查可就全露馅了;又或是苏念微那儿再生变故,
少爷赶不过去,夫人起了疑心,顺藤摸瓜也能揪出端倪。
到时候,自己这传信跑腿的,
首当其冲得挨罚,最轻怕是也得挨顿板子,
丢了差事。”
越想越怕,他把被子又裹紧了几分。
“唉,只盼着老爷赶紧想法子,
把两边这乱麻似的关系捋顺咯。”
小厮嘟囔着,眼神里满是期盼,
“要么让苏念微心甘情愿别争名分,安安分分待产;
要么跟夫人坦白从宽,求得夫人谅解,和和美美过日子。
总归别再这么折腾下去了,咱做下人的,
夹在中间,天天提心吊胆,真遭不住啊。”
困意渐渐袭来,可小厮哪敢踏踏实实地睡去,
耳朵竖得老高,就怕夜里突然传来传唤的声音。
窗外风声呼啸,像是不祥的预兆,
他抱紧双臂,在忐忑不安中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梦里都是夫人盛怒、少爷发愁的可怖画面,
惊得他几次差点从睡梦中醒来,
这场风波笼罩下的漫漫长夜,
于他而言,才刚刚开始。
小厮在半梦半醒间熬过了一宿,
清晨的微光才刚透进窗棂,
他便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
却不敢再多贪恋片刻被窝的暖意。
昨夜梦里夫人问责、少爷无奈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驱散了所有残留的困意。
他趿拉着鞋,匆匆洗漱完毕,
边整理衣衫边暗自思忖:“今儿个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指不定哪边又出岔子。”
心里这么想着,手脚也麻利起来,
小跑着去厨房给夫人端早膳,
一路上还不忘跟相熟的丫鬟打听夫人晨起的情绪如何。
待把热气腾腾的膳食稳稳当当摆上桌,
小厮垂手立在一旁,偷眼瞧着苏御锦。
只见她神色平静,
不似昨夜那般透着疑虑,暗暗松了口气。
苏御锦用膳时,他更是目不斜视,
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这餐饭能顺顺利利吃完,别横生枝节。
然而,事与愿违。
刚放下碗筷,苏御锦便轻启朱唇:“昨日那恩师,
病情可有好转?你今儿个再跑一趟,
替我探望探望,顺便带些我亲手做的糕点去,
尊师重道,礼数可不能缺。”
小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得堆着笑,
忙不迭应下:“是,夫人,小的这就去。”
退出房门,小厮腿都有些软了,
满心叫苦:“这可如何是好?哪有什么恩师啊!”
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思来想去,
一咬牙,决定还是先去寻沈砚书拿个主意。
一路疾跑到苏念微的宅子,小厮累得气喘吁吁,
瞧见沈砚书正守在苏念微床前喂药,也顾不上礼数,
上前一把扯住沈砚书衣角,
压低声音道:“少爷,出事了!夫人让小的去探望您那恩师,
还带糕点呢,可压根没这人啊,咋办?”
沈砚书手一抖,药汁差点洒出来,
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搁下碗,狠狠瞪了小厮一眼:“慌什么!
这点事都办不好。”
虽是呵斥,语气里却透着无力与焦灼。
沉吟片刻,他缓声道:“你且先回去,
告诉夫人,恩师一早转去城外疗养了,路途遥远,
让她不必费心探望,心意到了就行。
你把糕点收下,就说代为转交给恩师。
记住,言辞恳切些,别露了马脚。”
小厮连连点头,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
转身往回赶时,脚步拖沓又沉重。
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沈砚书的话,
设想各种可能被夫人追问的场景,
嘴里念念有词,演练着应对的说辞。
回到府中,小厮再次站到苏御锦面前,
硬着头皮回道:“夫人,老爷说恩师一早转去城外疗养了,
路途遥远,怕夫人舟车劳顿,让您不必费心探望,
您的心意,少爷会代为转达。
这糕点……少爷让小的收下,转交给恩师。”
说着,双手呈上糕点盒子。
苏御锦微微蹙眉,目光在小厮脸上停留良久,
直看得他头皮发麻,才轻声道:“罢了,
既如此,你下去吧。”小厮如蒙大赦,
退出去时,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知道,这一劫算是暂时躲过去了,
可往后的日子,保不准还有更棘手的难题等着,
想到这儿,他抬手抹了把汗,
暗自发誓,得时刻警醒着,别再卷入这场难缠的风波中心,
只求能平平安安保住这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