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隐在重重叠叠的枝叶后,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赵灵溪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书房的转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
赵灵溪一路疾行,停在了书房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进来。”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赵灵溪推门而入,只见太尉赵嵩正襟危坐于书案之后,面色沉郁。
“父亲。”
赵灵溪缓步上前,敛衽一礼。
赵嵩抬眸,目光直直地落在赵灵溪身上,沉声问道:“今日在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赵灵溪心头一紧。
父亲果然是为了宫中之事。
她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回父亲,今日宫中设宴,宴席间,皇后娘娘曾提及女儿的婚事……”
她将宴会上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却隐去了沈时鸢出手相救的细节。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父亲知晓,更不想将沈时鸢牵扯进来。
赵嵩静静地听着,待赵灵溪说完,才缓缓开口,“既是皇后所求,你为何不答应下来?”
赵灵溪猛地抬起头,目光震惊,不解的询问道:“父亲,您,您这是要女儿嫁给三皇子?”
赵嵩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三皇子燕九晁,文武双全,仪表堂堂,乃是人中龙凤,能嫁给他,是你,也是整个太尉府的荣幸。”
赵灵溪无法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己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口中说出。
她摇了摇头,决绝道:“女儿不喜欢三皇子,更不愿卷入皇室纷争,成为权力斗争的棋子。”
赵嵩声音冷了下来。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喜不喜欢!”
“父亲!”
赵灵溪急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您就不能为女儿考虑一下吗?”
赵嵩不为所动,缓缓走到赵灵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太尉府的将来,你必须听我的!”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而此刻,书房外,一道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贴墙而立。
那人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随即,那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赵嵩察觉到那股窥探的气息消失,原本紧绷如石的脸庞,瞬间松弛下来,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溪儿,你今日在皇后面前,如此断然拒绝,恐怕,会惹来皇后的疑心啊。”
赵灵溪挺直的脊背微微一僵,轻声问道:“父亲,女儿不过是不愿嫁与三皇子,这理由也算妥当,皇后娘娘为何会疑心?”
赵嵩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溪儿,你还是太年轻,不知这宫闱之中的弯弯绕绕。皇后可不是寻常妇人,心机深沉着呢。我担心的是,她会怀疑咱们太尉府有了其他的打算,所以才故意寻了这么个由头,拒绝这门婚事。”
赵灵溪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父亲,那女儿岂不是险些让太尉府陷入困境?”
“如若不行,女儿改日再进宫一趟,向皇后娘娘请罪,就说女儿之前是思虑不周,其实心中早已对三皇子殿下心生爱慕,自愿嫁与他为妃。”
赵嵩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赵灵溪以为他还在担忧,便继续说道:“父亲,您放心,女儿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三皇子,便会尽力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再说了,嫁过去,女儿也能时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先皇后对我们赵家有恩,如今,也算是女儿报答她的恩情了。”
为了太尉府,为了父亲,她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
赵嵩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可,溪儿,你这法子,万万不可。”
“为何?”
赵灵溪不解。
赵嵩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先前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这门婚事,如今又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求嫁,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皇后那样精明的人,定会觉得其中有诈,到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赵灵溪一听,顿时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赵嵩的衣摆,声音哽咽。
“父亲,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思虑不周,才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还望父亲责罚!”
赵嵩心疼不已,弯下腰,双手扶起赵灵溪。
“溪儿,你起来吧,此事也不能全怪你。”
“只是,三皇子此人,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绝非善类。若是你真的嫁了过去,只怕。还没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先被他察觉,打草惊蛇了。”
赵灵溪沉默了。
皇后尚且如此精于算计,更何况是三皇子。
三皇子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手段心计,怕是比皇后更胜一筹。
自己若真嫁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赵灵溪的心情,如坠冰窖。
她自幼便被父亲耳提面命,牢记先皇后对赵家的恩情,不敢或忘。
如今先皇后虽已不在,但太尉府仍需在暗中扶持太子,以报昔日恩情。
可无奈圣心难测,皇上对太尉府始终心存忌惮,甚至派遣了苏晴前来监视太尉的一举一动。
毕竟,太尉位高权重,又手握兵权,这在帝王眼中,本就是一种威胁。
若非当初太尉与先皇后接触不多,皇上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等深厚的渊源,恐怕太尉早已被皇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了。
又怎能安安稳稳地坐到今日这太尉之位?
赵嵩察觉到女儿情绪低落,轻声安慰道:“溪儿,你不必太过自责。你留在府中,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若那苏晴再想算计你母亲,你也能在一旁周旋一二,为父也能更放心些。”
苏晴是皇上的人,这一点,赵嵩心知肚明。
甚至,苏晴屡次三番想要加害凌夫人,赵嵩也并非毫无察觉。
可他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皇上看出任何端倪,否则,只会让太尉府的处境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