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话音一落,蓝玉和其他的勋贵们,就都齐齐转过身来。
“臣蓝玉,拜见太子妃。”
蓝玉在一众勋贵面前,率先向常氏行礼。
勋贵们见年少轻狂的蓝玉,在见到自己的外甥女之时,都率先行礼,他们这些所谓的叔伯,也自然跟着行礼。
“舅舅免礼,诸位叔伯免礼。”
“你们怎么会跑这里来候着?”
常氏话音一落,郑遇春就准备开口说明。
可还不等郑遇春开口,蓝玉就抢先开口道:“太子妃,殿下召我等过来,是有要事相商,是你不能过问的军国大事。”
“臣在这里卖个老,舅舅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常氏见蓝玉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继续多说。
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在随侍宫女的陪同下,径直往自己的寝殿而去。
可也就在她刚要转角之时,她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军国大事,在这里商议?”
“......”
常氏想到这里之后,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她的舅舅说得很对,她不是有着开国皇后之称的马皇后,她不能过问政事。
即便是马皇后,也不会在表面上过问政事。
想到这里,常氏就果断转身,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寝殿而去。
常氏远去之后,郑遇春就似有责备的对蓝玉说道:“蓝玉啊蓝玉,你难道还猜不出来,殿下让我等来这里等他,是因为何事?”
“让太子妃帮忙说句好话,我等也少些责罚啊!”
郑遇春话音一落,其他的勋贵就跟着附和了起来。
蓝玉白了所有人一眼之后,就大声的冷哼一声道:“我猜不出来,我可没什么家眷在淮西老家。”
“陛下赏我的宅子,我也只是请邻家老乡帮我日常打理,免得杂草丛生。”
“而且,我也没让人家白帮忙,我可没占老百姓一文钱的便宜!”
说到这里,他还轻蔑一笑道:“你们可以说我蓝玉轻狂,但我蓝玉绝不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小百姓。”
蓝玉用这种自我夸赞的说法,把他们暗戳戳的贬踩一番之后,就昂起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众人看着蓝玉这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是恨得咬牙的同时,还不敢说他什么。
蓝玉确实比他们年轻,也还是这里唯一没有封侯的人。
可他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是太子妃常氏的亲舅舅,是太子朱标私下里也得跟着叫一声舅舅的人。
他这样的人,自然不需要家眷帮忙积攒家业!
他这样的人,也自然不是他们可以在明面上惹得起的!
其实,大家也都可以理解蓝玉的‘见死不救’。
说白了,他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家外甥女,在太子心中的贤妻形象而已。
只要他好好的说话,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他不仅不好好的说话,还要用这种自我抬高的说法来贬踩他们,这就让人火大了。
也就在众人敢怒不敢言之时,蓝玉却是突然就眼前一亮。
“是啊!”
“我又没有家眷在淮西老家,干那些个缺德事,殿下怎么会点我的名呢?”
“难道,是我们想错了?”
“殿下叫我们过来,并不是因为陛下此次微服北巡,查到了他们在淮西老家干的那些个缺德事?”
也就在蓝玉如此思索之时,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朱标的常侍太监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听着这尖锐的声音,都不用回头看朱标,就直接面朝摆在文华殿前的宝座跪下。
当然了,他们之所以如此畏惧朱标,还是因为朱元璋刚在奉天殿表的态。
眼前这位年纪十八岁的太子殿下,已不再是昔日只有监国协政之权的太子殿下,而是可以一言定生死的太子殿下!
“臣,郑遇春,拜见太子殿下!”
“臣,费聚,拜见太子殿下!”
“臣,陆仲亨,拜见太子殿下!”
“臣,朱亮祖,拜见太子殿下!”
“臣,蓝玉,拜见太子殿下!”
“......”
在这里跪着的十二位淮西勋贵,齐齐叩拜,生怕朱标听不到他们的名字。
也就在朱标坐上宝座之时,两百名亲军近卫,就自行列队于十二位淮西勋贵的两边。
在这里跪着的人,都是带兵打仗的人,对披甲军士跑起来的脚步声和甲胄擦碰声,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从来没有怕过这种声音,可他们却在此情此景之下,真的怕了!
依旧跪伏在地的十二名淮西勋贵,见朱标迟迟不叫他们起来,也只敢微微抬眼,看向正坐上位的朱标。
他们的眼里,朱标坐姿端正,目光如炬,已然没有了平时的仁善气质。
他们甚至在此刻的朱标身上,看到了些许朱元璋的影子。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加的害怕!
他们只看见朱标抬起手来,就指向他们道:“全部拿下。”
朱标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仅够在场所有人都听见而已。
可就是这不大的声音,却让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军令如山’。
亲军近卫们也不管他们在军中是多大的将军,直接就两人一组,反手将他们按在地上。
“孤问你们一句,有没有人喊冤?”
“有没有人认为,孤抓错了人?”
“或者说,有没有人认为,孤没有确凿证据,就让你们这些叔伯,受此屈辱?”
朱标话音一落,就静静的等待他们开口说话。
可这些被朱标尊为叔伯的勋贵,却是一个个的选择闭口不言的同时,还闭上了眼睛。
朱标见状,也只是还算欣慰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就用俯视众生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叔伯’,一脸严肃的说道:“看来,你们还算是有所担当。”
说着,他就拿出那厚厚的一叠罪证道:“在孤看来,你们应该不知道你们家人的所做所为吧!”
朱标话音一落,依旧跪伏在地的众人,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们不仅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还眼里几乎同时有了明显的感激之色!
有资格跪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
他们都知道朱标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在给他们机会。
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家乡的所作所为?
这些人之中,有些人为了自家的利益,故意纵容家人在家乡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人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选择了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说除了蓝玉这个,没有家人在家乡的人之外,就没有人不知道家人在家乡的所作所为。
他们知道,朱标既然能拿到这些罪证,自然就知道他们绝非无辜。
可他却故意主动说他们应该不知道,就是在明着给他们活着改过的机会!
也就在他们面露感激之色的同时,朱标就让人把这一叠罪证,挨个发给跪在地上的所有勋贵。
也就在蓝玉刚拿到他的罪证之时,他就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毕竟蓝玉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些人一起跪在这里。
片刻之后,蓝玉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跪在这里的原因!
他蓝玉确实没有家人在家乡,仗着他的威福,鱼肉百姓。
事实也正如他所说,帮他看管宅子的乡邻,也没有让人家白帮忙。
他蓝玉的确很狂,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他还不至于占小老百姓的便宜。
甚至,他还颇为看不起这些鱼肉乡邻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身为大明朝的武将,就应该想办法带兵出去‘鱼肉外敌’!
这些年的时间里,他让不少军中遗孤,成为了他的义子。
他时常告诫自己的义子,欺负小老百姓不是本事,有本事就欺负关外蛮寇去。
可就有这么两个,在凤阳当差的义子不争气啊!
他们竟然伙同地方官,贪污民夫粮饷,致使工期延长。
不仅如此,他们去青楼酒肆吃喝玩乐之后,不仅从来不给钱,还强迫酒肆老板的女儿陪酒。
酒肆老板不愿意,还失手打死了这个酒肆的老板。
地方官员因为他们是他蓝玉的义子,不仅不为民请命,还想方设法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畜生!”
“简直就是畜生啊!”
蓝玉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他。
所有人的眼里,蓝玉那攥着相关证词的手,直接就握紧了拳头。
蓝玉干脆果断的朗声说道:“殿下,臣驭下不严,实有失察之罪。”
“臣愿意赔偿他们贪污的钱,也愿意赔偿这些青楼酒肆的钱,就算是卖房卖地,臣也愿意赔偿。”
“这两个畜生不配为将,不配为人,还请殿下从重惩处。”
“臣奏请殿下,让他们立于城头之上,向全城百姓负荆请罪,并纵身跃下,活活摔死!”
“如此一来,既给了家乡父老交代,也可以起到‘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作用!”
朱标看着跪着请罪,都腰板挺直,顶天立地的蓝玉,也是再次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刚才说他们应该不知道家人在家乡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故意给他们活着改过的机会。
可这里的‘他们’,并不包括他蓝玉。
他完全相信,蓝玉虽然很狂,但却是一个狂得有底线的男子汉!
朱标站起身来道:“很好,孤准你所奏。”
紧接着,他又看着蓝玉,语重心长的说道:“蓝玉将军,这样的义子再多收两个,你命都得搭进去。”
“这是孤给你的忠告,希望你可以明白!”
蓝玉当即行礼一拜道:“臣以后再收义子之时,一定会更加严苛,一定不会再出这种丑事,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朱标看着一本正经的蓝玉,那是真的想跳起来给他一脚。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意思明明就是‘不许再收义子’这六个字。
可他身为太子,他却绝对不能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说‘收义子有错’五个字。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爹朱元璋就是靠那么多的义子义侄发的家。
如果他说收义子有错的话,那就是说他爹有错!
他不能说他爹有错,更不能说皇帝朱元璋有错!
可很多事情就是皇帝做了没错,臣工做了就一定有错啊!
想到这里,朱标也是再次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直直的瞪了一眼这个勇于承担罪责的‘男子汉’。
“蓝玉,尽管你勇于承担罪责,但你依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来人,扒去他的官服,当众廷杖四十。”
“打!”
朱标话音一落,就有两名手持廷杖的亲军近卫,向蓝玉走去。
跪在地上的蓝玉,依旧是腰板挺直的抱拳谢恩。
紧接着,他就看着亲军近卫道:“不用你们拖,我自己来。”
说着,他就一下子扒了自己的官服,然后就自己走到边上的长凳子上趴好。
朱标早就和这些亲军近卫打了招呼,他不要他们伤筋动骨,但要他们知道痛,而且是能记一辈子的痛。
所有人的眼里,廷杖接连不断的往蓝玉的屁股上招呼着。
还不到十下,他的屁股就已经见血了。
尽管蓝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说,还一声不吭,但他那一额头的冷汗,还是可以让人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的痛!
也就在众人感同身受之时,朱标又看向众人道:“想必,你们也已经通过你们手里的东西,知道你们的家人的所作所为了吧!”
“你们都是开国勋贵,陛下都有赏赐田产,可你们的家人却并不满足。”
“强买百姓手里的沃土,强卖自己手里的瘦田。”
“看到哪家的闺女漂亮,就强行娶回去?”
“不仅如此,还半路截杀进京告状的乡里老人!”
说到这里,朱标的目光之中,也有了一抹明显的杀意。
可他却不仅没有像朱元璋一样大发雷霆,他反而还压低音量问道:“你们自己说,他们和我们驱逐的那些胡虏,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不仅和我们驱逐的那些胡虏,没什么不一样,他们还丢了大明朝廷的脸,丢了当朝皇帝的脸,丢了我爹的脸!”
朱标这并不算太大的话音一落,本就跪在地上的勋贵们,当即就尽全力跪伏于地。
说他们已经把脸贴在了地上,也一点都不为过。
不仅如此,他们额头上的冷汗,还比正在受刑的蓝玉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