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雕梁画栋、诗意氤氲的大观园中,有一段佳话流传,那便是众姐妹并宝玉结诗社的趣事,其间藏着诸多学问,也映照着贾府的兴衰荣辱与众人的才情心性。
话说一日,李纨晨起,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榻前,她忽觉心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雅兴,想要与姐妹们一同结个诗社,共享吟诗作对之乐。这李纨,字宫裁,乃是贾珠之妻,青春丧偶,虽居孀守节,却也有一颗热爱风雅之心。她匆匆起身,洗漱完毕,便唤来丫鬟素云,说道:“你且去潇湘馆请林姑娘,蘅芜苑请宝姑娘,怡红院请宝二爷,还有那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就说我有要事相商。”素云领命而去,李纨又吩咐备下茶点,只等众人到来。
不多时,众人陆陆续续来到稻香村。黛玉袅袅婷婷而来,身着月白绫子袄儿,外罩银鼠坎肩,腰系绿罗裙,仿若仙子临世;宝钗则是一身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显得端庄大方。宝玉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脚蹬青缎粉底小朝靴,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迎春、探春、惜春也都打扮得各具风姿,姐妹几个相互见礼,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李纨笑着说道:“今日请姐妹们和宝兄弟来,是想咱们在这园子里,每日除了请安、吃饭、睡觉,也该有些别样的雅趣。我琢磨着,不如咱们结个诗社,平日里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岂不妙哉?”众人听了,皆拍手称快。探春笑道:“大嫂子这主意真是妙极了!我早就想着要有这么个诗社,如今可算是遂了心愿。”黛玉轻启朱唇,笑道:“既如此,咱们可得好好商议一番,这诗社该如何起社,又有哪些规矩。”
众人围坐桌旁,一边品茶,一边商议。探春提议道:“既然是诗社,咱们每个人都要有个别号,日后吟诗唱和,便用别号相称,也显得别致。”众人皆觉有理。李纨率先说道:“我住在稻香村,就叫‘稻香老农’吧。”众人点头称是。
轮到黛玉,宝玉笑道:“林妹妹住在潇湘馆,那潇湘馆里翠竹千竿,妹妹又爱流泪,恰似那湘妃洒泪竹上,就叫‘潇湘妃子’如何?”黛玉听了,微微脸红,嗔怪道:“你总是拿我打趣。”但心中却也觉得这别号甚合心意。
宝钗想了想,说道:“我住在蘅芜苑,苑中香草无数,就叫‘蘅芜君’吧。”宝玉道:“宝姐姐这别号,倒也贴切,蘅芜苑中香草芬芳,宝姐姐亦是才德兼备,恰如这香草般高洁。”
接着,迎春道:“我性喜沉静,又住在紫菱洲,就叫‘菱洲’吧。”惜春道:“我住在藕香榭,就叫‘藕榭’。”探春道:“我最喜芭蕉,就叫‘蕉下客’。”众人都道取得好。
宝玉却还没有别号,众人纷纷给他出主意。黛玉笑道:“你不是有块宝玉吗?就叫‘无事忙’,每日里忙这忙那,却又不见忙出什么正经事来。”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宝玉急道:“林妹妹,你这别号可不好,还是另起一个吧。”最后,众人商议,因宝玉住在怡红院,就称他为“怡红公子”。
别号取定,众人又商议起社中之事。李纨道:“咱们这诗社,得有个社长,负责出题、限韵、评卷。我虽不才,愿担此任。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妹妹担任,平日里帮着我些。”迎春、惜春应下。
探春又道:“咱们还得定个起社的日子。依我看,明日就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在秋爽斋起社。”众人皆无异议。
商议完毕,众人又吃了些茶点,便各自散去,准备明日起社之事。
次日清晨,秋爽斋内布置得格外雅致。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花瓶中插着几枝新开的菊花,香气四溢。众人早早来到,李纨作为社长,率先出题:“今日咱们以‘白海棠’为题,限‘十三元’韵,七言律,大家各作一首。”众人领命,各自沉思起来。
不多时,探春率先吟成,提笔写道: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
众人看了,皆赞道:“好诗!好诗!蕉下客这诗,把白海棠的神韵写得淋漓尽致。”
接着,宝钗也写成了: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
众人看了,都道:“蘅芜君这首诗,真是含蓄浑厚,格调高雅。”
黛玉最后才写完,众人接过诗稿,只见上面写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
众人看罢,都不禁拍案叫绝。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潇湘妃子的诗;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芜君。”众人又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李纨裁定,宝钗的诗为第一,探春的诗为第二,黛玉的诗为第三。
诗社初结,众人兴致极高,此后又多次集会,吟诗唱和。或咏柳絮,或赋菊花,佳作频出。在这一次次的诗会中,众人的才情得以尽情展现,彼此之间的情谊也愈发深厚。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贾府渐渐陷入困境。经济上的亏空日益严重,内部的矛盾也愈发激烈。诗社的集会也渐渐少了起来,众人的心思也不再全然放在吟诗作对之上。
后来,宝玉失语,变得痴痴傻傻。黛玉听闻宝玉要娶宝钗,病情加重,焚稿断痴情,最终香消玉殒。贾府被抄家,树倒猢狲散,众人各自离散。那曾经充满欢声笑语、诗意盎然的大观园,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
但那诗社的雅韵风华,却永远留在了众人的记忆深处。每当回忆起那段时光,仿佛还能看到姐妹们在园中吟诗作画的身影,听到那悠扬的诗句在风中回荡。那诗社,不仅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更是他们青春岁月的见证,是在那封建礼教束缚下,一抹难得的亮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