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石桥旁搭建的两座茅舍附近,今日迎来了它的第一位远客。
“猴老爷这边走。”
彼时一人一猴沿着河畔一路而上。
在孙寻方的带领下,从花果山悄然下山的猴王便被身前少年带到了老道人垂钓的水泊旁。
少年停在原地,面对河水边上的暮年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师祖,猴老爷来了。”
“嘿嘿……嘿嘿……”
猴王则屁颠屁颠的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那好似酣睡中的老道人身旁。
老道人这才佯装睡起,睁开了惺忪的眼眸低喃了声,“嗯。——来了?”
菩提老祖朝孙寻芳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只留猴王一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嘿嘿……嘿嘿……”
看着猴王拘谨的挠了挠猴脸,老道人这才佯作出一丝意外的转过了身子,对着正讪笑的猴王热情的笑道:“大王,老道我这厢有礼了。”
“嘿嘿……嘿嘿……”
菩提老祖用山上迎客的方式向猴王打了个道家稽首,紧接着又颇失身份的伸手打了个哈欠。
“嗯……啊哈……”
见此一幕,猴王内心不禁跌宕起伏,突然有那么一丝后悔来到了这里。眼前的老道他真有本事力挽狂澜?能救俺花果山上所有猴头于危难之中?
心中虽然存疑,可他却还是照葫芦画瓢学老道打了个稽首,随即心一横牙一咬,扑通一声便朝老道跪去。
“求老神仙伸手救救俺花果山吧!救救俺花果山吧!!”
菩提老祖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眸,遂将猴王从地上扶起,佯装疑惑的问道。
“大王这是?”
“老神仙,事情说来话长啊,请容俺慢慢道来。”
猴王不禁在一旁向老道人伸手比划,生动的将这几日花果山上所发生的事还原了出来。
随后还怕老道不相信的摆了摆手,“老神仙,俺没开玩笑,自从您走之后,花果山是来了一批又一批像您这样的神仙高人,能呼风唤雨飞天遁地,俺……俺不是他们对手,还望老神仙上山助俺一臂之力!”
“哈哈,是嘛。”
老道人嘴中含笑,却并未有立即答应的意思,而是故作奇道:“你又怎知老道我一定能助你夺回花果山?”
猴王一阵犹豫,可很快他便想也不想的张口答道:“俺花果山上的老猴说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猴王忙又补充了句,“俺花果山上的老猴可有学识了,懂得你们人族的语言,山上每逢有猴崽出世都是他帮起的名字,就连老神仙在此地等待俺来此求援,也是老夫子他看出来的!”
“哦?还有这等事?”
老道人不禁对猴王所说的那名老猴来了一丝兴趣。
他看着自顾自说完又要跪地磕头行大礼的猴王,连忙上前一步将其制止住。
猴王只觉一股无形的大力将他从地面扶起,双眸露出了震惊之色,看在老道眼里,同时也泛起了一丝收徒的心思。
像这般会知人听命的猴头,世间少见便是他都动了收徒之心,可老道人就是老道人,虽然喜爱这猢狲,但绝不做强买强卖的事情,于是对那猴王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可知我要在花果山开宗立派?”
“……”
猴王摇了摇头,随后耳中又再次传来老道的话声。
“我若救你花果山,你可许我在你山头开宗立派传法于世?”
“传法于世?”
猴王回味了片刻,总算是理解了老道的话,遂犹豫一阵仍看向老道开口道。
“那老神仙还能否留下俺花果山一众猴徒在上山生活?”
对比,菩提老祖却是笑握住猴王毛茸茸的猴手,缓缓从嘴中吐露四字。
“可以为邻。”
不过简单四字,却瞬间安抚了猴王那一瞬间的不安心情。
“真的?”
菩提老祖捋须一笑。
“真的。”
老道人随后向猴王笑着点了点头,嘴中又同时答道:“不仅如此,你若愿意还可以来我宗门坐客,当我门下一挂名弟子,必然大道有成,就是不知大王你意下如何?”
“……”
猴王听后陷入一阵沉默,老道人不免心中叹息随即又释然说道。
“你若不愿就算了,我照样会护你花果山上猴狲一二,只是,若与人为恶且到处为非作歹,老道我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说完,老道人起身,也不看低头仍陷入沉思的猴王,独自朝茅屋所在的方向驶离。
“老神仙!!”
猴王见此,愣在原地看了眼溪边的鱼竿,以为是老道人忘拿落在了这里,于是随手拿起。却听见耳畔远远传来老道人的笑声,“哈哈哈,无妨,鱼儿咬钩矣。”
猴王不解的看了看手中那无饵竹竿内心震撼不已,随即收回视线将手中鱼竿丢落在地,却是欣喜无比的向老道人追去……
石桥茅舍,跟随老道来到这里的猴王,只看到在一旁悠闲打坐的一众少年男女,却并未见到之前曾在花果山上见到过的那对中年修士。
不过猴王对此也并未有一丝兴趣,倒是看着一众少年明明像是在昏沉大睡却盘坐在一张张蒲团之上,好奇之余便朝其中一人走去,想临近仔细看出一些端倪。
猴王走到其中一位正值花季的少女,少女眉目清秀,略显青涩的脸上净白如雪,皮肤光滑似暖玉。
对此,猴王一直很疑惑,光溜如他猴臀一样的人脸,除了白嫩了一些,既显得病态又不美观,夏天还不能防晒防蚊虫叮咬,冬天又不能驱寒保暖,也不知是不是生来就是这样?
猴王一面为人类感到悲哀惋惜之余脸上还泛起一抹同情之色,同时抓耳挠腮似在认真思索这一深奥问题,俨然还没注意到眼前少女的嘴角已扬起了一抹调皮笑意。
“略略略!”
半蹲在蒲团旁以极近距离打量着少女的猴王,眼帘映射出一副极度浮夸的表情。
少女突然睁开了灵机的双眼,脸上扮着鬼脸瞪大眼眸如同斗鸡一样两颗眼珠紧贴在一起朝猴王吐露俏皮的舌头。
这一幕把几乎快要脸贴脸的猴王吓了一激灵,一时不慎踉跄翻倒在地,却是引来了不少嬉笑声。
“哈哈哈”
“我就说猴哥肯定会被溪曼瑶吓一大跳。”
只听一众已然清醒的少年在茅舍放声嬉笑。
已缓神从地上坐起的猴王,看着一干眼泪都要笑喷出来的少年还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猴王挠了挠头,嘴中轻咧出一抹憨笑,好似这样才附和周围气氛似的。
却不知又引来了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猴哥真有趣!!”
少女脸上还扮着鬼脸,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老道人则在高台上的座前睁开了眼帘。
菩提老祖不由叹气的摇了摇头。
“曼——瑶。”
少女听到老祖的呼喊不由打了个激灵,一声“弟子之错,请师祖责罚。”遂端正着脸色向老道人低头认错。
可埋藏在俏脸下的一双粉唇,舌尖微微吐露,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又作起了鬼脸,发出轻微的略略声……
老道人看在眼里近乎无视,脸上显露着一抹无奈朝猴王歉意说道:“弟子顽劣,大王莫要见怪。”随摆手将一众弟子叫退。
猴王这才与菩提老祖相对而立,一个坐在主人家的正首位置,一个则站立在茅舍正中。
不过七尺见方的茅草屋,少女溪曼瑶从两者间退离。
“略略略!”
途径猴王身前时,少女不禁又偏过头朝猴王吐露出俏皮的舌头,这才满脸欢愉的从旁蹦跳离去。
只看的猴王百思不得其解,又下意识的挠了挠猴脑显得十分逗趣。
将视线收回后,猴王才又将眸光再次落到老道身上,有些憨笑的向他出声说道:“老神仙,你们人族打招呼的方式还真奇怪,着实把俺吓了一跳。”
“啊?哈哈。”
菩提老祖在旁听的哑然失笑却不做解释,随后正了正神色嘴中含笑道:“大王大可不用学我这顽劣之徒,至于贫道上山一事便定在三日之后。”
一阵沉吟,老道人又客气了一句,“其间大王若是想留在舍下休息或是返回山上安排一些家事,皆请自便。”说完,同样向猴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猴王立马心领神会,从先前离去的一众少年就看明白了这个手势,知道这是老神仙请他离去的意思。
随即便不做打扰告辞离去。
走前,还记得老神仙与他有过一个古怪的招呼方式,便向菩提老祖学着打了个道家稽首。
“啊,哈哈。”
只看的老道人呆愣了片刻,随即笑着回了一礼才目送猴王离去。
出了茅舍,猴王便感觉四周投来了数道灼热视线。大惊之余以为有什么危险,就看到那些才出了茅舍的一众黄毛小儿将他团团围住。
一个个的目光如炬如狼似虎,在他耳边唧唧喳喳的讲到,“呐,猴哥,你是怎么当上花果山大王的?”
“猴哥为啥你长了一身金毛,而其他猴子的毛发都是土黄色的?是不是这样才能当上山大王?”
……诸如此类的一些奇怪问题。
猴王一开始还颇有兴致,一张猴脸眉飞色舞的向众人一一作答。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问题回荡在耳边,饶是再好的脾性也感到有些头疼,更何况是一只猴子?早就抱头逃也似的离去!
“呀呀……伊啊!!”
猴王三五步并作一步,直飞掠到石桥附近才算耳根彻底的清净。
生怕那些少年追来,他还不时回过头看上一眼,见没人追来才松一口气。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猴王更是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怕是再也不要来此地才好,尤其那些小鬼,见到了一定要绕道才行!
如此,他一边抹着额头,心中作此想的时候,耳边竟又传来了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人声。
“猴老爷,这就要走了吗?”
来人客气的话语向猴王善意的招呼了一句。
循着话声源头,猴王下意识的抬起了自己的眼睑,一眼便看到高坐在一颗粗壮枝头的少年。
正是当初在花果山上出言提醒,后又带领他在河边找到老道人名叫孙寻芳的束发少年。
难怪刚才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原来少年却是坐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这般气机控制的能力也属实惊人。少年呼吸延绵流长,气息平稳仿若与万物合一,也正是如此才很难被人发现。
就在猴王惊诧的瞬间,树梢上的少年却又向他再次开口。
“需要我送猴老爷一程吗?”
原本很暖心的一语,听在猴王耳里却只觉被人小瞧,猴脸刷的一下,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猴王遂脸红脖子粗的朝树上小儿呵呵笑道:“嘿嘿,回自家山头,门清!俺看你还是在树上多练练怎么爬到树顶上吧!像你这般大时,俺百丈枝头已能如履平地,嘿嘿,你还差着远呢!!”
“唔。”
如此炫耀了一番,猴王遂自得的看着少年,后者听在耳里却也只是轻点了点头,既没承认也没出声否认。
“哼。”
看在猴王眼里更觉堵闷得慌遂轻哼了声就要离去,孙寻芳只好站立原地笑了笑,就这么目送猴王离去。
而就在此时,远在花果山的山腰清潭,又从瀑布内中走出了四道年轻身影,吸引了山腰无数散修的注意。
其中一人肩扛长刀走路带风,一人面似鼹鼠佝偻着身子,还有一粗糙汉子腰侧各挂一柄开山板斧。
三人身后跟着一位寡言少年渐渐浮现在所有修士的视野。
“喂喂,运气是不是太好,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也没人抢占,却便宜了我等?”
身穿黑色麻布衣的健壮青年肩扛长刀满意的打量了下眼前临时搭建的简易茅舍,随后耳中传来另一名枯瘦男子的附和。
“是啊,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让我觉得周围有许多如狼似虎的眼睛在盯视着我们……”“喂喂喂,你是不是想太多啦?”
说话间,面似鼹鼠一样的枯瘦青年还小心翼翼的在四处张望了一眼,无视了身旁麻布衣青年的话语,一只大手随后搭在了他的肩头,传来另一名大汉的粗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