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随行的修士大多是金丹,随着毒素蔓延,邪力会催动存在经脉丹田中的灵力,并燃烧人的魂魄强行提升修为。
原本元婴中期的单青山,从毙命到被操控着站起身这短短几个呼吸内,实力竟攀至元婴后期,不仅如此,出现在巡查府地牢内的异象也在此时发生,几个嘴角流着黑水的侍卫围住单青山,齐刷刷地向他体内输送灵力。
元婴后期……
麦冬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这是哪门子的邪术?”
他刚说完,周围再起气浪,单青山已是元婴巅峰,身体开始出现异变,整个人抻成了一只长肢怪物,皮肤出现青黑色的鳞甲。
“吼吼吼——”
沦为怪物的单青山彻底控制不住兽性,将面前的人挥了出去,露出一对尖牙,咆哮着冲了出去。
落下一道攻击时,他已然突破至出窍!
“什么?!”
灵戟直接失态。
麦冬心头疑窦丛生,不由得望向故人。
从入殿时她留下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到后来大燕互相残杀,再到现今种种突变,他总觉得,能解释这一切的人,只有她。
就在这时,广白一声轻叹遥遥传来,像死神下达最后的旨意,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今天,是你们自投死路。人间一句话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倒挺符合我的作风,最后再好好看一眼这个糟糕的世界吧,去了冥界可就没人间日子好过了哈哈哈哈!”
所有人打起精神,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杨胥轻声一笑,声音不大,却引得广白侧目。
符修巍然不动,众人却惊愕地望着脚下,金光贴着地面,细密如针织般就成的阵法布满整个内殿,如此庞大规模的术法众人竟不知是如何布下的,一时间掺杂各种情绪的目光纷纷望向杨胥。
身无法物。
两手空空。
玉衡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权人,当真不容小觑。
生成的结界密不透风,同样隔绝的,还有张巡那些人。
麦冬抬头感受着结界上传来的杀意,不由得向师父投去目光。
青云宗明摆着是要困住他们。
“师父,这……”
灵戟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随后盯紧杨胥的一举一动。
杨胥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的抬起头。
“这一幕,等得我真是有点着急。”
杨胥直勾勾的看着广白,面容平静,眼里却仿佛映着寒水的剑芒,锋利而冷酷。
“伤我青云宗二百一十六名弟子,毁坏财物共计三百八十八万六千上品灵石,还有那些不计其数的血债……”
“这笔账你还不清!今日便以你身祭阵,还世间太平!”
他话音刚落,庆霜衣袖猛地震起腾飞,昏暗中忽然下起一阵竹叶雨,叶片影影绰绰投下道道浑浊不清的阴影。
广白一直提防着面前的男人,却没想到先出手的是他旁边的女修。
对于陡然出现的叶片,广白不敢大意。
带着水汽的竹叶左右飘荡,他本能地避开了,躲闪之间,一种刻在这具身躯里的本能疯狂敲响警铃。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酥麻感。
那些看似普通的竹叶,是杀机。
广白将一股灵力打进竹叶,叶片消失转而化为一只凶猛白鹤,两眼满含红光,杀意尽显。
这是庆霜与杨胥的组合技,同时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香竹晓风。
在幻境中,将妖兽幻化成无害普通的竹叶,同时设下高阶阵法,将敌人困在阵法中,要么战到死,要么击败那些成千上万的妖兽。
想要让张巡临阵倒戈,终究不太现实。
最稳妥的办法,是将张巡与广白划为两拨,让张巡去应对那些入魔的傀儡,同时还要阻止灵戟出手帮忙,让张巡活着逃出去。
所以几人打算连同灵戟、广白一起,关进结界之中。
见到广白的真面目后,灵戟绝不会为了大燕与他们作对。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会围观。
他不出手,他们的胜算还是那么多。
若他肯帮忙,那击败广白的可能性会再多几分,皆大欢喜。
这就是云水秋的计划。
剑气大盛,剑修伺机而动,与阵法攻守交替。
空间骤冷,竹叶裹着寒霜与广白一撞,空间裂出一声令人大脑混沌的鸣金碎玉之声。
灵戟望着不曾伤害他们分毫的叶片,神色晦暗。
眼下三名出窍之上的高手轮番进攻,辅以幻阵的力量,足以杀死一名渡劫修士。
但广白游刃有余,不仅战斗经验丰富,而且能空手与剑修打得有来有回。
虽然周身气势渐强渐弱,但修为明显有爬升趋势。
照这个趋势,三人恐要落败……
灵戟这才明白龙椅之上那人对他的忌惮,若不派出分神渡劫大能,绝对奈何不了他。
可怕的是,如果现在还不是他的巅峰实力,那这个人真实实力,恐怕会超出想象……
这个人,真的是他和张巡能联手对付的吗?
但此刻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众人思考,杨胥凌空起符,云水秋朝着广白攻去,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处,广白不闪不避,反倒是抬起手来,大手直接握住寒水剑的剑尖,剑尖锋利,却没有对他的手造成任何伤害。
土麒麟亮出獠牙,从广白后身袭来。
云水秋暗道不好,以剑气震退广白,可他此时修为已至分神,不仅没能震退他,反倒有股吸力黏在手心。
环绕在两人周围的白鹤被气流阻拦,土麒麟身形庞大,动起来缺少几分灵活,云水秋被带着甩出去的同时,不得已将灵气外化,与土麒麟撞重重相撞。
原本固若金汤的结界撞出一道道细小的波纹。
幸好土麒麟肉身强悍,没受内伤,可那些体型较小的白鹤遭了殃,它们被浑身萦绕着妖力的土麒麟压在的身下,破绽即出。
广白自是注意到了那些化为一抹清气的白鹤,眼底精光乍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雪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拦住他!”
云水秋大喊,庆霜当即上前与广白两掌相接,可分神之力强横无比,若不是庆霜及时以神识助力,怕是要当场见血。
雪豹见庆霜捂着胸口,面露难受,当即吼出一声兽类的咆哮。
云水秋的声音被兽啸盖过,麦冬通过嘴型,隐约看出她大概意思。
这是陷阱!别上!!
可为时已晚。
云水秋刚刚喊出前半句话,彻底被情绪控制的白雪豹,张着热乎乎的大口朝前咬去,哪怕杨胥已经释放灵气阻拦,可终究没能快过白雪豹身前的广白。
呜嗷一声,白雪豹重重倒地。
那原本雪白、发着淡淡银光的皮毛颜色黯淡,口中反呕出一口猩红的血,一双原本戾气四溢的眼睛里闪过人性化的痛苦神色。
竹叶飘飘,空气里弥漫着灰土与腥苦的味道。
庆霜闪到白雪豹的身边,默念心法为其疗伤。
此刻杨胥的符已经绘制完毕,正待出手,云水秋一把带走庆霜以及被收进妖囊中的白雪豹。
如水纹一般的阵符飞进结界,杨胥站在阵法中心,眉眼淡淡,随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整个结界收缩,那一瞬间,一旁的麦冬心脏紧缩,冷汗直流,仿佛有人捏住了他的身体,随时能了结他的性命!
“跟我来。”云水秋朝着两人道,随后拿出杨胥交给她的符,将几人带出结界。
结界内,广白仿佛钉在原地动也不动,身体僵直的仿佛一块坚硬的岩石。
“时空领域……”,他抬眸望向那个十分冷静的男子,神情中有些不可置信。
对面,蓄力已久的杨胥行动自如,他缓缓抬起手,然后掌心一握,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宫殿,下一秒,整个结界连带着广白消失在空气中。
一枚半拳大小、银灰色的珠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杨胥手心。
尚且还算完好的古朴大殿内,一身月白长袍的符修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慢慢拭去嘴角留下的鲜血,随后传来低低的叹气声。
“可惜……困不住他太久……”
“呵,看来掌门说得没错……自傲不满,目空一切,实在愚蠢……”
听着走廊里传来的“规劝”声,杨胥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广白,别着急,大燕那边还有惊喜等着你。
……
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云水秋避开满地狼藉,望着张巡脚边被她斩断的左臂,一脸淡定又义正言辞道:“若不及时砍断,我怕张大人沦为傀儡中的一员。”
张巡扶着墙慢慢起身,那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发着死灰般的青乌,再配上他凌乱的头发,说他此刻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为过,叫不知情的人看去,定会心生同情。
他刚经历一场大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承了剑修一击,左肩上碗大的缺口汩汩流血,张巡硬挺着连眉都没皱。
为皇帝腥风血雨几百年,什么苦痛没吃过。
但今天这遭不一样。
张巡止住断臂处的血,心里默默地记了一笔青云宗。
云水秋望着灵力消耗了七七八八的内侍监,心头没有半分波澜。
不过为了能让他……
云水秋无声望了一眼那只断臂,将“全须全尾”默默咽下。
为了留一个大燕活口,云水秋还是递出去一个瓷瓶。
“可怜了大燕这么多精英能将,居然就这样惨死在广白手下,实在可惜。”
张巡可没忘是谁弄出结界将他困在这里。
若不是他们设计,他也不会耗尽力气被人咬伤。
张巡咽下冷哼,接过了那瓶回灵丹。
此时,杨胥独自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张巡纵有满腹疑团和怒火,也不敢出口要人。
杨胥扫了眼云水秋剑上的血,对张巡的惨状心知肚明了。
“我们走吧。”
庆霜皱了皱眉,“你们先走,我得赶紧出去一趟,雪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说罢,她化为一道绿色清光飞了出去。
张巡检查了药瓶确认无碍后,咽了整瓶丹药,顷刻间恢复了三成灵力。
灵戟已然倒戈,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见青云宗的人离开,张巡也一并跟了出去。
廊内除了一地尸体,就只剩下云水秋,杨胥和灵戟师徒。
云水秋见这一地血污,皱了皱眉, “误了先生的事,还请见谅。不过有话还是出去说吧。”
灵戟等这句话等了好久,洪亮的声音传到走廊尽头,又再度传回:“可。”
杨胥还得处理广白这个棘手的家伙,便随意编了个借口道:“弟子那边还需要我,几位再会。”
灵戟点了点头,麦冬赶忙行礼:“道人再会。”
杨胥指尖夹着一张普普通通黄色的符纸,符纸无火自燃,空间之力再度出现,一个两米多高的灰色旋涡在他背后出现,月白色的身影踏入其中,紧接着旋涡也消失在几人眼前。
三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前,云水秋丢出一张火符,符纸在即将落地时起效,燃起数丈高的熊熊烈火。
在一片亮红之中,雕刻了石龙的大门缓缓封闭,随后轰然倒塌。
……
直行右转第三间。
云水秋推开此间宫殿的大门,按照萧荆给的提示,解开了阵法设下的谜题。
走进殿内后,里面摆一张普通的木桌,上面放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云水秋将神识探入其中,发现是个不起眼的石头,颜色洁白,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跟着云水秋一同进入的还有灵戟师徒,麦冬见她要走,纠结了一个呼吸后,犹豫道:“水秋,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你没发现。”
云水秋转过身看着麦冬,她的眼神明明没有什么情绪,灵气更是没有外泄,但麦冬就是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隐隐的压迫感,他避开对方的视线,指向木桌桌腿。
“那里还有一个机关。”
灵戟背着手,一副高人姿态,闻言默默点头,肯定了自家徒弟的话。
云水秋回到桌边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
麦冬见她没有破解其中的障眼法,在她旁边蹲下,先是伸手敲了敲,靠声音判断出里面机关分布,三两下解开了机关术。
咔嚓咔嚓的齿轮声响起,原本那张普通的木桌竟折叠成了一个凹进去的木槽。
云水秋屏住呼吸,心跳渐渐快了。
她察觉到神器碎片的气息了。
“解开了。”
麦冬拍拍手起身。
机括声停,一层覆盖在铁匣表面的结界散去,云水秋的手毫无阻碍的摸到了匣子。
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云水秋心头涌上意外之喜。
是玲珑塔碎片!
而且应该是陆今白摧毁玲珑塔时亲自取回的那一块。
就在云水秋要收走铁匣的时候,伸出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麦冬找到的,按理说应该归他。
麦冬见她停了动作,忽然福至心灵,朝她笑了笑:“阵法是你破的,这件宝物应该是你的,我不要。”
玲珑塔事关天下安危,旁人留在手里无异于招致祸患,云水秋没有推脱,收走了铁匣。
她点头道谢:“多谢。”
灵戟在旁边忽然暗戳戳地来了一句:“别嘴上说说,你要谢就来点实际的。”
云水秋淡淡一笑:“前辈性情一如往昔,水秋顿觉如昨。”
灵戟叹了口气:“别如昨了,给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治病,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云水秋、麦冬:“……”
云水秋:“天阙宫最近忙着入燕,急需一批可以隐藏身份变换容貌的法器。”
灵戟当即掏出通讯符联系门下弟子,让他们派人去天阙宫商谈业务。
麦冬的师兄秒回,并附上了一堆关切之语。
灵戟略过无关信息,最后落到对方回的‘收到’两字满意地点点头。
麦冬忽觉脸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那什么,我师父……你别介意。”
“不会的。”
云水秋丝毫没有坑了萧荆的愧疚感。
看着女子脸上的笑,麦冬心底的小鹿跳得更快了。
“这些年,你的身体还好吗?”
云水秋认真地回:“一切都好,离开浮光后再没发作过。”
“那就好,那就好,那云——”舟
麦冬刚想问云舟她用的顺不顺手,有没有想改动的地方,那虽然是师父送出去的,却是他亲手锻造的。
“行了!”
“这回可以交代刚才的事了吧!”
灵戟这两句话,彻底盖过了麦冬的声音。
麦冬收回了话匣子,回归正事。
地宫走势错综复杂,除了大燕那些人,其余修士还处在各个宫殿解谜,找到这间宫殿的,如今只有三人。但云水秋以防万一,在开口之前设下了隔音结界。
灵戟低声怪气道:“神秘兮兮。”
云水秋面色平静,声音潺泉缓缓道来:“那名道袍修士来历不明,修为深不可测,这世上能真正与之抗衡的,只有大乘。我今日阻拦先生,一是担心大燕诡计得逞,二是怕先生出手会逼急了那人,届时地宫陷落,给旁人惹来不明之灾。”
“燕氏一族的诅咒,先生应该有所耳闻。”
灵戟作为老江湖,自然清楚奉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就在前段时间,燕氏的某个皇族不仅拥有了灵根,甚至能正常修炼。据可靠情报,是那老道用了邪法,将私剖的灵根换植其身体里。”
“这等邪术一旦在大燕流传,害得可就不再是一条、两条人命。”
“故而水秋劝言让先生不要出手,也是为了众生考虑。”
浅色的衣服,衬得剑修肤色胜雪,长长的眉毛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略失血色的唇说完那些话后静静望着对面的修者,说话时浮现的那股凌厉而不自知的气势渐渐归于平常。
麦冬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云水秋,她与记忆中那个挥着木剑,眉眼清淡的小姑娘,形象完全不同。
如今的她修为已至臻化却锋芒不显,唯有在她说话或动手的时候,能察觉出那股深藏不露的气息。
强大又神秘,又令人琢磨不透。
灵戟听完这番解释,失去一笔巨款的心痛稍稍缓解。
问他为什么不找云水秋讨回这笔赔偿?
笑话!他灵戟干了那么多年炼器的活,谁兜里有钱他会不清楚?
与其跟她掰扯这些话,倒不如多接几个单子。
话说,最近月眠岛有几个老家伙来找过他,这次回去,倒是可以见见……
“大道为公,若真如你说得那样,袖手旁观应该如此。既然此事已了,我和麦冬就不与你多费时间了,这处阵法是你破解的,东西理应归你。既然进了这地宫,我总不能空着手走。”
“麦冬,我们去别处看看。”
云水秋颔首:“先生慢走。”
临走前,麦冬回望了一眼云水秋,对方对上他的视线,礼貌地朝他微微点头,麦冬马上回了个礼,随后跟上师父。
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两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灵戟随手挑了一间宫殿走上前,推门的时候忽然叹了口气。
麦冬:“师父你怎么了?”
想到石兽前听见的那句“萧家公子”,灵戟看着麦冬一脸的欲言又止。
“哎……”
师父一脸遗憾的看着他,麦冬着急追问:“师父到底怎么了!”
灵戟撇嘴摇头:“没什么。”
麦冬满脸不解,还没等问出口,殿门内光华四射,将师徒二人一同吸了进去。
……
殿内,云水秋取出传承玉简,同时放出神识,布满整个西宫。
现下,她只剩一件事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