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弗云厅中,杜柳婵禁了所有宫奴,只留下如海一人在身侧,而后领了一名黑衣蒙面人悄然入了屏风后面的机关暗室,这里是女帝专门令人打造出来的一个便于谈论一些不允外界知晓的极为隐秘事件的密室,连杜诗阳都未曾知晓,皇宫内还有如此禁锢之地。
摘了覆面的黑纱,如海发现,那黑衣人竟是长樱,平日里见女帝,大都是晚上在弗云厅中摒了他人相谈便是,此番却要如此掩人耳目至这重重机关里来,想必所谈之事将是隔绝外人所知的秘事,心中莫名涌起阵阵不祥预感。
“陛下,”长樱低声唤道,双手奉上一个木盒。
如海连忙接了过去,递给杜柳婵。
杜柳婵却不亲自打开,反倒点点头,允了如海来开,如海一阵阵汗湿,强忍了胆颤开了箱子——之所以如此心惊害怕,是因为如海明白,一旦参与知晓了女帝陛下如此隐晦的密事,日后若有朝一日女帝百年而去,自己或许也不将得善终,这是皇家规矩,知道皇帝太多事情的人,不是陪葬也会“暴毙”。
木盒里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以及一块木牌,如海本能地瞥了一眼,并未记得住木牌上面的一排字,杜柳婵便伸了手将里面的册子取出翻开,逐字逐句看了许久,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去瞧,而后阖上,将两个东西放回了盒子并阖上盖,推给如海:“就放在此密室,锁好,好好儿收起来便是。”
“是,”如海连忙应下,在二人的注视下,将盒子锁入靠墙书柜中一个带有机扩的箱子中。
收回目光,杜柳婵看向长樱:“可都确切?没有误杀?”
“回陛下,无误,无论是人还是名,都准确核对过。”长樱谨慎说道:“您看,接下来如何处理那人?是杀还是.....”
“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何要杀?”杜柳婵反问道:“我们追捕赭琉余孽已经许久,而今得了这个这么大的好,为何要杀了,以断自己的前路?”
“长樱不明,请陛下示下。”长樱道:“臣以为,应该及时与公主说明真相,以免公主不明就里。”
“让有裙带利益关系之人,互相残杀,不是更有意思么?如若现在告诉公主,未必合适,她会觉得朕是故意伪造的证据,不如瓮中捉鳖那么自在!”杜柳婵道:“你那个‘为民堂’也建好了,不若就让那小子做堂主,让他去杀他的人,你觉得,这是不是比我们千辛万苦耗时费力地追捕,更有效果?”
“陛下的意思.....”长樱瞬间明白了女帝的意思,不得不感叹这杀人诛心的一招,实在是高明。
“你们既然伪装了兴赭帮的人,去杀了令华卿的姨母,也留了证据给他,那么他必然会想办法替他姨母报仇雪恨,这自相残杀的戏码一旦让令华卿去指挥,我们便坐享渔翁之利了。”杜柳婵笑道:“朕原以为,让你们把他姨母杀了,给予兴赭帮一个警告,没想到你们竟然伪装成兴赭帮的人去杀人,倒是很出乎朕的意料,长樱,你有长进。”
“谢陛下抬爱....”长樱已经很明白杜柳婵的意思,但还是担心道:“可那令华卿不过14岁的半大孩子,又是个男子,如何管得了那为民堂数千个兄弟?何况,我们在这一次的暗杀中,还在他家抓了令华卿姨母的兄弟,不过他也已经身受重伤,估计活不了了。”
“令华卿可知道?”杜柳婵眉头一皱,倒是不知道还留个尾巴没处理干净。
“目前尚未得知他是否知晓!不过,陛下请放心,那男的也以为我们是兴赭帮的人,故而打斗中,一直声称,没想到兴赭帮如此不讲信义之类的话....他已经被我们砍断了经脉,若是不及时救治,也是活不成的。”
“现下人在哪里?”杜柳婵问道,思考了一番,道:“此人莫要杀,想办法治好了了来....不过,活着就行,囚禁起来,关键时刻,或许还是有用的!”
“是!”
“这仇,算是给他们自己人种下了。”杜柳婵很是满意:“你若觉得那孩子还小,不够有信服力,那便等那孩子再长大了些,有了些许说话权,再让他上任为民堂吧。这期间,为民堂不得启用,继续暗地里制造矛盾便是。”
“是!”长樱连忙应下。
“如海,”杜柳婵看向身边的宫奴:“去通知了吏部,尽快定了招考事宜来,朕要看看,他们针对他国域民,到底如何去招贤纳才。”
“是!”
(二)
病床上躺了几日,令华卿已然大好。然而身子虽好,可心情却抑郁不堪,然而令华卿知道,这存英殿虽是公主做主,她亦很是照顾自己,但自己却不能恃宠而骄,枉顾卑贱的身份作威作福,故而掩了心中苦痛,闷闷不乐之意藏于心底,众人面前,尤其是杜诗阳面前竭力装作无事的人一般。
那杜诗阳不是个粗心的人,眼见着令华卿身子虽好了,但笑容总是勉强,知晓他内心哀伤却又极力克制,大概是不想给旁的人带来压抑,深感其知分寸懂道理,反而更加怜惜于他,乃是勉了他一整周的伴读。每日上午下朝后,便疾步匆匆回了静斋,丢下书本便转个弯一头扎进清园,哪怕是多看一眼令华卿都觉得心里舒坦。
至第七日,杜诗阳下了朝时已过了午膳时间,回了静斋却见闻喜替自己准备的午膳中有令华卿最爱吃的芋头羹,命闻喜端了碗就扎进甬道,朝清园行去。
“公主......”闻喜没有办法,一边端了碗一边试图拦住杜诗阳:“您此时可莫要去看令公子,闲王殿下在清园....”
“闲王???”杜诗阳一愣,停下脚步,很是惊讶:“他为何在清园?谁允他去的清园?”
闻喜无语:“您没有阻止过其他人去清园啊.....这几日早上,襄郎殿下也去过清园呢!”
“襄郎???.....”杜诗阳此时意外至极,这几日令华卿并未跟着自己去文正殿上课,白日里的时间他都呆在屋子里,没想到这襄郎和闲王都去清园走过了,且没有一个人告诉过自己,关键是,连令华卿也从未同自己说起。
想起那善妒的朱鸿襄,杜诗阳很是担心他又给令华卿使了什么绊子来,便问:“这二人好端端去清园,华卿与他们又不熟,可有受欺负?”
“没有没有!”闻喜道:“听闻令公子失了至亲,存英殿的人都替公子难过,又闻公子病了,故而殿里的人都三三两两去看了公子,闲王和襄郎也都去探望了公子。襄郎还命人做了点心,送给公子吃呢!但闲王今儿还是第一次去清园。公子说都是些小事,不必声张,故而....大家也就未告诉公主....”
杜诗阳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他还真是低调.....又看向闻喜:“果真就这样?没有欺负令公子?”
“您多虑啦!”闻喜劝道:“襄郎殿下这些日子很是温和,待人待物也都得体,想必是册封了之后,也知道要守继郎的规矩了。再说了,他也是个明白人,大可不必和一个伴读来事,所以他好几次去看令公子,都是和和气气,开开心心的,您就放心吧!”
杜诗阳听着闻喜说着,更是不解:“那闲王好端端来作甚,本公主更要去瞧一瞧。”
“可....”闻喜看了看手中的芋头羹:“端着这个....不太合适吧.....这是公主您用的,若是被别人瞧了去.....公主您对令公子高看一眼....难免被别人背后说闲话,又给公子招来非分之祸了。”
“若是朱鸿襄在,那这个倒不必端去了,本公主去都不会去清园,若是闲王,大可放心。”
说罢,杜诗阳不再犹豫,迈了步子朝清园行去。
一入院子,便听得屋子里传来低低的笑声,杜诗阳一愣,不知里头有什么开心的事,一脚踏进屋子,那桌上摆了两三碟素食,两副碗筷皆是干干净净,却不见人影,循了声音瞧去,却见令华卿与徐知闲立于书桌前,瞧了一副字,正笑容满面地攀谈着什么。
一见杜诗阳闯入,二人皆是一愣,连忙放了字画来行礼。
“本公主竟不知平日大门都不出的闲王,会突然到这清园来,”杜诗阳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徐知闲,又瞧了瞧脸色云淡风轻的令华卿,问道:“可用了午膳了?”
“回公主,知闲听闻令公子病了几日,都未曾陪公主上课,亦担心公主学习乏累,少了令公子陪伴会更加吃力,故而来探视一番.....”
“嗯,”杜诗阳点点头:“你俩见面的次数不多吧?”
“今儿乃是第三次,”徐知闲低声道,还是有些畏惧杜诗阳。
“嗯,都聊些什么了,如此开心,本公主一进门就听到你们的笑声,”杜诗阳对于闲王来清园是很意外的,他向来不与人交好,却在令华卿屋里感受到他难得露出的欢乐,此番想起来,一进门时瞧着他脸上的笑容,那一瞬间,觉得也还是蛮好看的。
“不过是几句插科打诨的打油诗,”徐知闲开始有些不自在。
“公主,”令华此刻起了声,说道:“闲王是存英殿男主,听闻华卿病了,故而替公主来探望,华卿很是感动。今儿与闲王畅聊一番,才知闲王才学深厚,华卿佩服不已。”
“知闲与令公子相见恨晚......”蓦地,徐知闲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却见杜诗阳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仍旧是本能地低了头,正想说下面一句,又被杜诗阳打断:
“相见恨晚?”杜诗阳略带质疑的语气,而后撇撇嘴:“那无事就多来走动走动,多切磋一下。”
说罢又看向令华卿:“咳嗽可好了?若好了,下午便陪本公主去上课!”
“是....”令华卿应下。
“那..... 既然公主来了....知闲也该走了....”徐知闲开始有些不自在,便欠了身子要离去,杜诗阳亦不拦着,只得点点头。
待徐知闲慌里慌张退下,杜诗阳便一手拽了令华卿于桌边,将他摁下:“今儿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芋头羹,你快来吃。”
“公主.....”令华卿显然局促了,连忙起身道:“还请公主少来这清园吧!”
“为何?”杜诗阳看向令华卿,虽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仍旧故作不明:“你这清园,是静斋的副楼,本公主在自己的静斋走来走去,谁敢说什么?!”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粒吊坠,又将令华卿摁坐在椅子上,竟亲自给他戴在了脖子上:“这个,你戴着,本公主赏你的。别弄丢了,这东西,晚上会发光的!”
闻喜偷偷抬了头,瞥了一眼过去,那枚小小的吊坠,发着幽幽的绿光,正是那日万安郡主送给公主新婚贺礼中的那枚!不觉心中一颤。
“本公主瞧你似乎从来都不吃肉!”杜诗阳看看桌上的菜:“我记得你是要吃肉的,以前是没得吃,现在进了宫了,为何也不见你用荤腥?是不喜欢吃,还是为何?”
“华卿家贫,吃不起肉,故而对荤腥,亦无喜好.....”令华卿淡淡道。
“无喜好?”杜诗阳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怎么本公主以前每次带你在宫外酒楼里,你用那么多?”
“公主.....”令华卿低低啜嗫着,不再说话,杜诗阳叹了口气,想起这人姨母去世不过一周,许是出于孝道,故而禁了自己荤食,便不再就着此话题说下去,以免揭了人伤疤,便又道:“你瞧你,瘦成何样,风一吹都要打漂!这样的身子,难怪一着凉就病了这么多天,以后如何陪本公主读书?”
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人,杜诗阳又道:“本公主换了个武师,明日起来教习功夫,万安郡主会一起来学,你便跟着我们一起练练身子吧,学几个拳脚功夫,也好强健体魄。另外,还有弓马骑射课,你也一起。”
说罢,看向闻喜:“去跟鸣凤说一句,给公子也挑一匹马来,找个小一点的,别那么烈的。”
“是!”
“谢公主。”令华卿连忙起身谢道。
至此时,令华卿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杜诗阳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了不可或缺的自己人了。只是背负着如此之多的恩怨和重任,未来该如何继续走下去,依旧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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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年少时期的所有铺垫,终于完成啦!
没想到竟然用了十万字来写他们的年少相识,
我真的是太拖沓了!
年少的相遇已经结束了,
下面就要开始写他们情窦初开时的故事啦!
随着年纪的增长,
那个看起来柔弱可怜还有些斯文的男主,
也该荷尔蒙慢慢爆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