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后就是元旦,学校一开始都不给准信儿,到底办不办活动,就害怕学生耽误了学习,临近一周前才发了通知。
实行针对化安排,高一可以举办全天的集体活动,高二只能在自己班里单独过一下午,高三却是不允许开展任何娱乐项目。
每个班都开始紧锣密鼓地报备节目,不仅可以各班单独搞,还可以不同班级之间合作,然后等到元旦那天集中去礼堂汇演。
马文琪是她们班的宣传委员,平常举办什么活动,画一些板报也都是由她来负责。
向来就不爱学习,现在又仗着明目张胆的机会可以偷懒,她更是玩的起劲儿,吆喝着男生女生出节目。
大家都在那里激烈兴奋地讨论,该表演什么才能在其他班面前出彩,王洋率先开口,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道:
“把我和谢同的名字先写上,我俩单独表演一段相声”
一旁的谢同朝他翻了个白眼,但也并没有阻止,正愁没人报名,马文琪急忙写上两人名字,生怕他们反悔。
难得的放松时间,大家都沉浸在元旦快要来的喜悦当中,有别的女生跑过来说是要报名唱歌,一堆人密密麻麻地围在马文琪旁边。
杨安不太好意思在别人热聊时,扫兴地坐在那里学习,但自己又不会主动参加这些活动,索幸借故去接水,给那些女生让开位置。
她开始回忆过去的自己,好像从小到大她就害怕被人叫上舞台表演。
不管她会不会,能不能做到,只要站在别人面前,被他们注视着,她就会感到窒息,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
而小时候上幼儿园时,因为爸妈吵架的缘故,总是上得断断续续,满加起来也没有一年,最后一段时间呆在那里,恰好赶上了六一儿童节。
老师们都已经给小朋友们排练好节目,准备好奖状、贴纸、还有一些小玩具,就等着过儿童节时一一往下发。
妈妈也特意提前给她买好了新裙子,就连头上的发绳、小卡子都是崭新崭新的,她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过去摸摸自己的新衣服。
把那些小夹子翻过来折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穿上新裙子,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样子。
她想这一次自己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到时候别的小朋友一定都会羡慕她的衣服和发夹,兴奋地围着她转。
而她才不会像同桌小可那样,连摸都不让别人摸,她会大大方方地跟她们展示。
所以每一天她都会认真的练习老师教过的舞蹈动作,就等着儿童节时在所有人面前大放异彩。
可是她还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一切就戛然而止,儿童节的前一天,爸爸又因为妈妈乱花钱给她买东西而家暴她们。
她的新裙子被扯坏,彩色的头绳被踩在地上,变得脏兮兮,妈妈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嘴角被打出血,带着一个熊头的发夹被摔成两半。
她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瞬间落空,眼泪积满了整个眼眶,那是她第一次勇敢的去反抗爸爸,伸手去抢那件裙子,捶着爸爸的腿。
可是很快她就被单手提起来,爸爸也不管她是不是小孩,伸手用力地打她,她突然觉得很难受,心脏一抽一抽地往紧缩,哭声也一阵高过一阵,妈妈上前拽着她往自己怀里抱。
爸爸却不松手,像疯了一样继续打她,连带妈妈也一起被打,到后来她的嗓子都哭的岔了气,变成呜咽,妈妈害怕地抱起她。
那是她第一次不克制自己的委屈,放声大哭,以前每一次爸妈吵架,尽管害怕,但她都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小心地站在妈妈身前,尽可能地为妈妈减少一点疼痛。
因为她知道,一旦哭出声就会引发更严重的暴打,所以她只能平静地掉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等着爸爸恢复平静。
可是这一次,却好像怎么也忍不住,她心中唯一一次向往的东西,在那一刻,随着爸爸的拳打脚踢一点点被碾碎。
也在那天之后,爸爸妈妈开始正式闹离婚,她不再去上幼儿园,属于她的奖状没有发到她手里,她也永远没法知道奖状上关于她的评语是什么。
那条新裙子还没被她穿上身就已经被撕的稀碎,她再也不能在别的小朋友面前扬眉吐气,一切幻象都被破坏掉。
因为是妈妈先提的离婚,这让爸爸很是丢面子,他大叫着让妈妈滚,却不让妈妈带走她,想用孩子来拴住妈妈,逼她认错。
妈妈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回到外婆家,而爸爸又不想照顾她,所以到最后她只能被送到乡下的奶奶家。
可是回到奶奶家的日子却是一点也不好,没人会真心照顾她,有的只是对于妈妈的谩骂,一旦她开口反驳,奶奶便会不讲理地说:
“那你去找你妈啊,你看她要不要你,你妈就是个害人精,搅得我们家不能安宁”
当时的她听了这句话,真的很是愤怒,撒腿就走,也不管自己到底找不找得到。
外婆家和奶奶家离得很远,老人们又常常用路上会有坏人,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搞得她既害怕又无助。
可是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来追她,所以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哭着往前走。
乡间多是那种土路,周围一圈的杂草,有些甚至比她自己还高,让人不由得想到聊斋里的鬼故事。
路上有很多的老房子,因为家里人搬到城里,大部分都已经荒废,门外的铁锁也已经生了锈,窗户纸破掉,看到的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她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害怕,碰到不熟悉多看她两眼的人,就以为是拐子,可又不能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只能假装镇定地继续走,一旦拐了弯,就立马撒丫子跑起来。
可是不管怎么走,前面的路都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天也慢慢变黑,她想到奶奶以前吓唬她的话,说是天黑狼就会出来吃小孩。
她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可是想到奶奶骂妈妈的话,她又觉得非走不可,哪怕她真的被狼吃掉也算,反正没有人会在意她,也不会有人来找她。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而莫名给了她勇气,她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赶,可是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外婆家还没到,她就在半路被爸爸提溜回家。
尽管无数次讨厌他的家暴,可看到爸爸出现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内心的喜悦多过恐惧,至少看到他,不会和看到别的陌生人那样让她害怕。
回到家,奶奶又好像唱戏一样,在那边添油加醋地说她不听话,只会顶嘴,爷爷也竖着眼看她,好像那不是他的孙女,是他恨不得拿刀杀了的仇人。
但令她惊讶的是,爸爸并没有对她动手,只是简单地说了她几句,那一刻说不清楚为什么,让她很想哭,她的心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笼罩,想着还不如直接打她一顿的好。
她继续在奶奶家呆了半年,爷爷奶奶平常要下地干活,她偶尔也会跟在一旁拔拔草,帮着拿一些东西,日子过得枯燥又乏味。
每天最希望的事就是妈妈可以来接她,但她内心也清楚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听到爷爷私下里跟爸爸说:
“等你把婆姨接回来,一定得好好打一顿,打不服以后还要生事,”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连忙对着地呸了三下,想着妈妈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接下来的日子都好像变得难熬起来,想到以前,就算爸爸家暴,但是妈妈还在她身边,会给她扎好看的辫子,用简单的食材给她变着花样做饭,她可以去上学,和小朋友们玩滑梯。
但是好像一下子,这样的日子就消失掉,没有人和她玩,爷爷奶奶又看她不顺眼,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讲她妈妈的坏话,好像少说一句,他们就要少活一年一样,天天当个任务似的打卡。
她还不能辩驳,只要多说一句,他们就会骂的更难听,连带着外婆一家都被他们说个底朝天。
爸爸又沾上了赌,一整天都坐在麻将桌上,偶尔奶奶会让她去叫他回来吃饭,可是打麻将的那家人养了一只超级凶的狗,尽管被链子栓着,却也制止不住地狂吠。
每一次她都是鼓足勇气才敢靠近,好不容易到了牌桌旁,爸爸又会生气,说是小孩子的吵闹声会影响牌运,常常她还没开口,就被他撵了出去。
回到家,奶奶又嫌她什么也干不了,她只能站到一边假装听不到她的骂,可是不说话也不行,反而会被他们说,从小就憋一肚子坏水,长大以后不能好。
那段时间她好像一直都在被忽略,被嫌弃,被奚落,被抛弃,而所有的这些她都只能被动的承受。
爸妈的离婚判决书下来后,她跟着妈妈先住到了外婆家,当时舅舅跟外婆并没有分家,吃住仍在一块,短时间还好说,一旦住的时间变长,矛盾就会不停。
舅妈又是个市侩、精明、小气的农村妇女,能看到的永远是自己面前的三亩地,小到吃的饭、用的电平时给的压岁钱都要计较一番,决计不让自己吃亏。
无奈之下,妈妈只能外出打工,赚的工资付一些生活费给舅妈,而自己也被留在了外婆家。
很多时候回想起来,她都会觉得自己的性格就是在寄人篱下时一点点被磨灭掉。
妈妈在的时候,她也会跟别的小孩一样偶尔撒娇卖乖提要求,甚至心里不如意时跟妈妈撒闷气。
但是后来却变得什么也不敢说,她好像变成一个没有欲望的傀儡,总是无法跟别人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在舅妈家住,小孩子都挤在一块,没有单独的房间,拿个柜子隔开便充当起居室,基本都是跟表哥表妹在一张炕上睡觉,有时被子不够就一起盖,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概念。
换下的内裤,因为每天要早起上学,没时间洗也没地方放,就只能是早上起床在被子里偷偷换好,然后压到垫子下面。
因为当时农村家里的褥子基本是不拆洗的,都很脏,就准备晚上趁大人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赶紧洗掉。
但有一次在收拾家里时被舅妈发现,吃饭时就在门口跟邻居的阿姨们大声的讲,衣服穿了也不洗,直接往被子下塞,自己一天忙得要死,还要照顾别人家小孩。
听到的那一瞬间,她顿时羞愧难当,又生气,又委屈,但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躲到屋里,偷偷的掉眼泪。
偶尔班里要交班费买一些集体用品,问舅妈要,舅妈就会说”我们家两个孩子念了这么多年书,就没听说过还要交钱买这个,你不会是在扯谎吧”
说完就要拉着她去找老师,在所有同学面前,她被舅妈的话一句句鞭尸,就算被证实是真的以后,也会在回来的路上不停地说她事多。
表哥的橡皮丢了,也会学着舅妈的样子,拐弯抹角的说,家里有了偷人贼。再多的辩解都没有用,反而一致认为你手脚不干净,
那些自尊心在寄居别人家时,一点点被砸到地上,狠狠的碾碎,又被人往上面吐了一口痰。
而所有的这些委屈难过,她都不敢抱怨,也找不到人来倾诉,一旦说出来,大家甚至还会觉得你是白眼狼,不懂感恩。
可是真的是没有怨言吗?是真的在大人看来那么没有性格吗?
不是的,是因为受了委屈不会有人在意,只能自己忍着,是无论害怕什么,在大人眼里都是小题大做,是总是被批评,但又不能还嘴,所以把自己的性格一点点磨没。
她常常会发现自己总是处于一种恐慌之中,小时候老师总是会要求收什么户口本、班费什么的,所有的小孩子都可以按时交上去。
而她总是拉后腿的那个,常常拖到最后都交不上去。每次老师让举手看谁没有交,她都会怀着羞愧的心慢慢站起来。
有什么集体活动,比如唱歌比赛,六一儿童节需要一双白鞋时,她总是没有,大人们也不当回事儿,反而会反问,“干嘛非得要穿白鞋,别的不行吗?”
就算问邻居家借了一双白色球鞋,也不完全是白色的,混杂着其他的颜色,和别人的白色舞蹈鞋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不搭。
甚至大了好几码,走着走着就会掉出后跟,大家都会在后面偷笑,老师也会因为影响整体队形,而把她撤掉,所以这些节目常常都和她无缘。
可她也期待和别人一样站在舞台上面,被老师用各种化妆品,装点自己,但难过的是,她总是会在一些关键时刻掉链子。
有一次各个小学要参加舞蹈比赛,赢的那一方会登上省报,占不小的一个刊面,她也有幸被选了上去。
可是跳到中途,老师要求每个人买道具伞和红舞鞋,舅妈觉得这些东西用过一次就用不上,非让她跟老师去借,借不到就不要跳。
平常已经习惯逆来顺受的她,那一次却是莫名地想要反抗,她偷偷问外婆要了钱,买了那双鞋子藏在书包里,伞因为太大,不好拿回家,她只能让别的同学替她保管。
可是最后还是被舅妈知道,强拉着她走到老师面前,退掉了舞鞋和红伞,那一刻她的自尊全部碎成一地。
到最后,他们学校也如愿拿了第一,跟她一起跳过舞的女孩都上了报纸,在各个班级轮着传阅,她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去看一眼。
明明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穿上新裙子向别的小朋友显摆,她就可以和别的姑娘一起出现在报纸上,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她总会被这么一点而反复折磨。
所以从那以后,她对于任何节目都不再抱有期待,只安安心心地躲在角落当观众,好像只要这样,她就可以忘记那一次,她在众人面前被拉走的画面。
但不主动参加节目,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热闹的场合,相反她最喜欢这种众人欢呼、全体雀跃的时刻。
就好像是空着手去赶集,虽然没有钱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至少可以凑凑热闹,饱一下眼福。
上课铃响,把她从回忆里拉回,围在马文琪身边的人群也都散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杨安也坐回自己的座位,老班在上面讲话,强调着千万不能因为搞这些活动而耽误学习。
一旁的马文琪戳了戳她的手,小声说道:
“你要不要也参加啊,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等明年说不定校长就不让我们办了”
杨安摇摇头“不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搞这些”
“我还想着你能跟我一起呢,算了,由你吧”马文琪没再说话。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好奇,她又忍不住问道:
“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啊”
“现在确定的是爵士舞,就是有几个女生没跳过,可能这两天都得加班练,还有一个小品,但是题材还没想好,学校说了,得积极向上,也不知道选哪个好?”
“没关系,人多力量大,商量着也就差不多了”
“只能先这样了,到时候再敲定一些细节,唉……就是这两天忙起来,肯定不能天天去找蒋东昱了,你别说,我现在还真就有点想他了”
杨安被她的话逗笑“你俩可真够腻歪,天天见都不够,你直接让他大课间过来看你排练不就完事了吗?”
“那怎么行,他是要好好学习的,我才不要影响他”
“那刚才是谁说想某人来着”
马文琪不好意思地掖了下头发“那想归想,我也不能打扰他啊,你不懂爱就是互相成全”
她一边说话一边夸张地做着动作,效仿琼瑶剧。
杨安摇摇头,没再调侃她,所有的老师都害怕学生因为搞这些误了学习,并不会刻意给他们留出时间排练。
所以有节目的同学,只能占用午休、早晚吃饭的时间来排练。
无论何时,女生跳舞总是最被期待的节目,不仅是本班的男生,就连隔壁班的也会跑过来围观。
马文琪从小就开始学爵士舞,对这些驾轻就熟,站在前面当领舞,王洋总是带头吹口哨的那一个,不管是明着暗着,好像所有男生都把目光放在这些女生身上。
杨安也会忍不住回头,看着这些与她迥然不同的女孩儿,散发出自己自信的光芒,她不经意间瞟到谢同,端坐在那里着看书。
没有像别的男生那样刻意起哄,甚至把桌子往前挪了挪,给后面的女生留空间。
有一些男生在交头接耳,不时点评某一个女孩子的身材和裙子,话音传到杨安耳边,她不由地皱起眉头。
谢同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把那群男生往外面推着,一边又把外套递给刚才那个被讨论的女生,示意她围在身后。
一如往常的礼貌绅士,试想哪个女孩不会因为这些小小细节而泛起涟漪。
果然只要脾气处于正常值,他就仍是那个被所有人注目的天之骄子。
她的目光刚从他身上移开,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万潇潇,像是在找人,可除了谢同,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可能。
果然,两人还没有发出任何对话,就默契地相携着走远,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反正所有人都在传,但两人却都没有默认也没有否认。
可能是女孩都矜持的缘故,别人问起时,万潇潇总是模棱两可的暧昧样子,并不会给一个直接的答案。
谢同又总是有一点傲气在身上,不喜欢别人过多打探他私事,一旦开口,就会被直接怼回去。
慢慢地大家也不再过问,只是默认他们是乾阳的顶配高颜值学霸情侣,虽然不是一个班,但也常常都有交集。
杨安常常能看到两个人,一起从老师办公室里同进同出,都是俊男靓女,画面十分养眼。
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们两个就像是青春小说里天造地设的校园情侣,理所当然地应该受到所有人的瞩目。
不知道两个人在楼道里聊些什么,后面的歌声暂停,女生们也都停下舞蹈,她回过神来看自己的书。
王洋也回到了座位,拿着一沓纸苦恼地对她说
“我真服了,谢同这狗屎,就知道跟美女约会,相声词还一次都没跟我对呢,就跑的没影了”
杨安问他“你是要我帮忙吗?”
“啊,不是不是,我就是吐槽一下,你学习吧,我不打扰你”
“没关系,我就念一下,帮你顺顺词吧”
“行,那我试一下,看能不能脱稿来一遍”
王洋开始说台词,杨安不时在他卡的地方提醒他一下,两个人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总算顺了一遍下来。
“不愧是学霸,联想力逻辑性都这么棒,我按你的方法梳理下来,果然好记多了”
杨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别这么说,你本来就适合这碗饭,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好笑,”
“真的假的,也就你爱夸我”
杨安真诚地看着他“当然是真的,我觉得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说不定以后我要看你,还得在电视上才能见着呢”
“那敢情好啊,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我岂不就是名人了嘛,到时候哥带着你混,保准让你吃香喝辣”
习惯了他一向满嘴跑火车,杨安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行,那我就等着这一天”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在那边对稿,谢同走了过来,叫王洋到他座位上练习相声。
杨安脸上的笑即刻收了起来,把相声稿还给他,生怕耽误他们进度。
王洋也站起身,一脸八卦地看着他“怎么着啊,哥们儿,万大美女找你有啥事啊”
本以为谢同不会理会他的调侃,没想到他却是一本正经地开口
“她们班要搞一个乐队,缺一个弹钢琴的,就让我顶上”
“哈……还敢说你不是假公济私,重色轻友,人家一叫你,你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往上赶,我喊你八百遍,也不见你回个头,还是我们家杨安好,知道陪我对词”
谢同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骂了声滚,眼睛却是看向她,不习惯和他对视,杨安下意识地转移开视线,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王洋伸出胳膊勾住谢同的肩膀往后走,嘴里还时不时地打趣着他,声音有点小,她并不是太能听清,大概还是在调侃他和万潇潇的事。
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听不到,杨安也没有再理,认真做着自己的事。
因为排练时间紧张,马文琪所有吃饭的时间都被挤了出来,杨安便承担起帮她带饭的任务。
当时学校抓纪律抓的特别严,食物不允许带入教学楼,抓到一次扣分,抓第二次写检讨,第三次就要记过。
但是这样做的人都不在少数,大家都抱着自己不会被抓的想法,再加上杨安带了好几次都没被发现,这也让她没放在心上。
可是有一次教导主任耍心眼,偷站在侧门那边看学生,杨安还没进去,就被抓了个正着,鞋拔刘板着个脸让她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陆陆续续有吃完饭回来的同学,来来往往都盯着她看,大庭广众下被斥责,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只能紧闭着嘴,幻想自己已经消失。
手里的东西突然被人拿走,她扭头一看,是王洋,拿着她打包好的饭,身后跟着谢同,眼神落在她身上,说不清地羞耻让她把头又转了回去。
王洋走上前跟教导主任说道:
“老师,这个是我帮我同桌带的,刚才上厕所就让这位同学帮我拿一下,不关她的事,我知道学校不让带食物进教室,还明知故犯,是我做错了,现在立马回去写检讨去”
教导主任并没有放过他们,厉声说道:“写个检讨就完事了啊?把你们要送饭的那个学生也叫下来,一起罚,怎么就说多少遍都不听呢,”
马文琪也被叫了下来,因为跳舞的原因,并没有穿校服,反而又被鞋拔刘训了一顿,三个人被一起罚去跑步。
谢同因为学习好的原因,基本所有老师都认识,他刚想要张嘴解释什么,教导主任就立马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又指着杨安一伙人,扭头指挥她们现在就跑。
一下牵连这么多人,杨安在心里懊悔自己太过大意,没有藏好饭,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对不起啊,都怪我不注意,让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还连累了你们俩”
马文琪搂了搂她的肩安慰道
“说什么呢,那这样怪下来,还不是因为我要你帮我带饭的缘故嘛,别自责了,要怪就怪那个鞋拔刘,好好地一张嘴,不知道吃饭就知道训人”
一旁的王洋也宽慰她“就是,本来我也不想上课,现在正好,能在外面跑两圈,还省的听那些破老师念叨个没完”
杨安的心一下子暖了起来,不由地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交到这样好的朋友。
三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跑着,再加上王洋和马文琪在一旁斗嘴,刚才还暗淡的情绪,现在却是一下子明朗起来。
没跑几步,谢同也走到他们身边,加入进来,只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陪在一旁。
杨安被夹在两人中间,并不能看到谢同脸上的表情,但脑子里却莫名响起周华健唱的朋友。
这一刻她好像能体会到武侠小说里,那些江湖人士肝胆相照的朋友义气,“朋友”这个词也第一次让她觉得温暖,不再孤单。
但是班主任却为了这件事,又批评了他们一顿,严令禁止她们因为排节目而影响班级量化。
马文琪的舞蹈节目已经排的差不多,但是小品却因为题材原因被打了回来,只能再改,每个人意见又不同,女生之间一点小矛盾都会闹僵。
其中一个女生直接撂挑子不干,马文琪没法儿,只能拉杨安来充数。
“求求你啦,你不帮我,真就来不及了,我不用你说太多台词,就一两句,然后站着当个背景板就行”
“可是我怕我到时候怯场,拉你后腿”
马文琪扯着她的胳膊摇晃“不会啦,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把你安排到后边点,如果连你都帮我,我就真的要死啦”
拒绝不了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也受不住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央求,杨安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她们的小品剧本挑了半天后,还是觉得得自己创作,其中有一大半是谢同写的,所以排练时,他都会在一旁指导。
为了符合学校积极向上的要求,他们的题材主打高中生的梦想与抱负,中间再夹杂一些与家庭校园的冲突。
虽说她的词确实是里面最少的,但还是有大段的对话需要她讲。
明明她已经把所有词都背会了,可是只要一感觉到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会紧张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别人的眼神里再多出一点期待,她就会感到缺氧窒息,像是一个被困久的狼孩,因为长期的压制,丧失了说话的技能。
马文琪没当回事,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忘词,众人也因为她的卡壳只能先跳过,开始进入下一段对话,她却有点心神不宁,还停留在上一刻的尴尬无措中。
她知道这是因为,从小在不安与自卑中一日日成长起来,所以即使面对自己,内心也常常会很胆怯,在别人面前,更是拘谨惶恐。
她只能用老办法来控制自己的行为,那就是想象自己已经死掉,面前的人不再是人,是云朵,是小花,是一切不会开口讲话的生物。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是她很小时候就开始熟练掌握的技能。
以前在舅妈家住的时候,有一次洗脚,舅妈把擦脚布晾在了屋外边,她没有找到又不敢开口问,只能跟表哥一起伸进了水盆里。
男孩子不讲究,不擦也无所谓,直接光着脚穿进拖鞋里,可是当时家里并没有一双属于她的凉鞋,如果她也直接伸进去,唯一的那双球鞋就会被水浸坏。
舅妈又不停地催她起来,她只能开口小声地让她帮忙拿一下擦脚布,可这一句话就把舅妈的怒火给点燃,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东西,我家两个小孩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伺候过,你当你是什么,来我家当大小姐啊,自己拿,今天还非得治治你这个坏毛病”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舅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她,从她平常吃的东西、用的文具、穿的衣服、里里外外盘算了半天,把她说的一文不值。
她没法出声辩驳说妈妈给过她钱,却又不敢哭泣,只能硬撑着脚丫,等它自然变干,那些骂声一句句传到她耳朵,像是在把她的脸按在地上一脚一脚的踩。
她当时也像今天这样,胸口窒息,幻想着要是自己立马死掉就好了,等妈妈回来,一定会为她“报仇”,在这种想象中,她慢慢可以呼吸,也不再那么痛苦。
从那以后,她就学会用这个方法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比如妈妈离开想哭时,她就幻想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一个不需要妈妈的大人。
当她被表姐带领着的小朋友排挤时,她就想象自己是一个幼儿园园长,所有小朋友都听得她的话。
在这种发呆的想象中,她的紧张无措慢慢被消解掉,可以完整地背诵出台词,也总算从头到尾顺下来一遍。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平常的学习就是争分夺秒的练习,在慢慢练熟以后,谢同也不再天天盯着他们,而是跑到二班和万潇潇一起商量别的节目。
每当这时,王洋就会起哄“呀,又脱离群众去找嫂子啊”
谢同也会伸手狂扁他一顿,看着一向正经的人在这个时候变得这么孩子气,杨安有时也会忍不住偷笑。
偶尔万潇潇也会来他们班找他,矜持的美女,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和他们点头打个招呼,每次王洋都会一副欠揍的表情调侃他俩:
“等以后,你俩结婚,我一定得当证婚人,保准让你俩的婚礼倍儿有面”
而万潇潇常常都会羞涩的低下头,不会出口斥责,也不会顺着玩笑附和,只有谢同用眼神威胁示意着王洋闭嘴。
这让杨安想到初中时候的男生也好像都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不明说,每次都需要那些好兄弟助攻,故意把两个人往一块扯,开他们的玩笑。
当时的她对这些还不开窍,还以为是那个男生并不喜欢那个女生,只是被大家起哄罢了,后来再回想才觉得自己可笑,如果不喜欢,那些男生又怎么只会往那一个女孩身上传绯闻。
好在她现在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愚蠢,以为两个人只要不承认就不是暧昧关系。
也可能是因为好学生都比较羞涩,不愿意被调侃,所以谢同和万潇潇在面对别人追问时才会一致缄默。
不过在杨安看来,两个人也确实是顶顶相配,至少她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比他们彼此更适合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