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闪烁着,灵堂内,整个房间昏暗得只有李如意眼前微弱的烛光,她面前的灵堂之上,矗立着两块牌位。
正中央的牌位上端正地写着“李天衡”的名字,在他的左侧,是另一块牌位,笔墨在上方勾勒出李月柔三个大字,一撇一捺都苍劲有力。
最终,李如意内心深处还是担心那个诅咒,所以自顾自地给慕月柔改了姓,既然嫁入了李家,随李家姓也实属正常。
她呼吸沉重地跪坐在灵堂之前,静静等待着,今夜十五,是她和儿子见面的日子。
在她的身旁,摆放着两口大棺,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怕的神色。
一阵阴风悠悠袭来,差点将那仅有的烛光吹灭。
看着剧烈摇曳的烛火,李如意原本空洞的眼神变得雪亮起来,她忽地站起来,朝着远处轻柔呼唤,“衡儿,是你来了吗?”
“是我。”李天衡出现在不远处,声音宁静悠远。
李如意看不清身处暗处的李天衡,但脑海中却浮现出他死前那瘦削的脸庞,不禁百感交集。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的眼眶总是忍不住储满热泪。
但很快,她发现衡儿的身边多了一个身影,她定睛一看,是一个女子,除了慕月柔,不会有别人了。
慕月柔静静站在李天衡的身旁,沉默着,她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看见灵堂之上的两座灵牌,也看见不远处矗立的两座大棺,想必里面躺着的就是她和李天衡的肉身。
还有……眼角细纹无数,眼中满是憔悴和疲惫的李如意。从她眼里,慕月柔看到她对李天衡无尽的爱。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随之一紧,那种柔情的眼神,是她在慕家从未见过的。
“衡儿,你在那边还好吗?需要什么就尽管跟我开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你。”李如意关切地问道。
“我很好,母亲。我什么也不需要,母亲你不要过多忧虑我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切莫过度劳神。”李天衡看得出来,他的母亲日益疲倦的神态,许是为了供养他导致的。
“衡儿,你那边缺不缺人手,要不,我再给你送些人过去吧?这样,你和月柔在那边也能热闹一些。”李如意一心想要为她的儿子打造一处如同人间一样的居住地。
但是,李天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了,母亲,我有月柔一人就够了。”
他垂下眼眸,“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因为我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宅院中。”
李如意知道,李天衡从小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定是在为她擅自把慕月柔送过去的事感到自责。
但知子莫若母,她儿子她最清楚不过,从他向她讨要花种,讨要鞋子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慕月柔。
只要他喜欢就好,这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灵堂之外,李枭白双手拢在袖子里,顶着寒风默默地守在外面,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转身。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无声。
如意的脸看起来比刚进去的时候更加疲惫,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来这灵堂见李天衡。
李枭白清楚地知道,李如意在用自己的身体供养着李天衡,因此李天衡的灵魂才能一直维持在人间。
他想要劝如意放手,可是如意却很执着,不愿意放弃。也是,那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可这样日复一日,如意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有一日,烈日当空之时,她的精神再也扛不住那虚弱的身躯,病倒了。
好在李枭白一直在她身边,他用湿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将李如意额头上的汗水拭去。
小时候她发热时, 他也是这样照顾她,在四十年后的今天,他依旧一点未变,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李如意。
这么多年来,他对李如意的爱意不少反多,他的这种情感何尝不是一种执着呢?
李如意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我的时日不多了,我死后,天衡就拜托你了,还有,不要告诉我弟弟,免得他伤心……”
“你胡说什么呢?”李枭白坐在床边不满地指责她,他握住李如意那柔软无力的手,感受到她身体的虚弱。
他转而轻声安抚道“你不会死的,我去找南陵城最好的郎中给你配药,只要慢慢调理,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很年轻,还有大把时光……”
“不用找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如意轻笑着,她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渐渐看不清李枭白的脸,泪水不经意间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枭白,而后重重闭上眼,“我这一生,对不住太多人,对不住衡儿,也对不住筠儿,也对不起那个叫月柔的女孩,更对不起你,枭白哥……”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再叫他枭白哥了,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是让李枭白操碎了心,他的默默陪伴,她都看在眼里,同时,她也知道李枭白隐匿于内心深处对她的喜欢,但她对李枭白始终只有兄妹之情。
枭白听到那熟悉的称谓,所有的回忆宛如海浪一样翻涌而来,那时的他们都还很年轻。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定不会让如意嫁给唐宗归,但这世间无后悔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哽咽着地低声说,“不要再说了,如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所做的一切也是我自愿的,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为此感到自责。”
李枭白握紧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给予她最后的温暖,他低着头,厚重浓密的头发挡住了他湿润的眼眸,他害怕被如意看到他难过失意的样子。
如意如意,虽然她的名字叫做如意,但她的一生过得并不是那么地称心如意。在十六岁的时候,她嫁给心心念念的唐宗归,原以为是幸福的开端,然而却事与愿违。
时光倒流至四十年前,那时的如意还是一个小姑娘,她脸上洋溢着欣喜,高兴地告诉李枭白她就要出嫁的消息。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枭白并没有感到多么地开心,而是一脸愕然,一股怪异的感觉爬上他的心头,瞬间裹束住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但那时他年纪尚轻,还不明白那是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