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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仗势欺弱 彭婕警告当官者

操柄谋私 雪吟无奈掌权人

吕明修这些天心情坏极了。他满怀信心的想和彭婕推心置腹的谈谈心,吕明修先是祝贺她和裘兴隆新婚之喜,然后,他话题一转,希望她能够加强个人修养,提高政治觉悟。没想到,彭婕根本不买他吕明修的账。

当吕明修提到她跟国文革的关系时,彭婕顿时怒目圆睁,指着吕明修的鼻子骂道:“吕明修,闭起你的臭嘴!你还有脸在这里红口白牙的教育我吗?你们这些政治流氓,你们可以凭借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人心自有公理在。有些人打着红旗反红旗,就是指你们这些人。你吕明修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伪君子。我彭婕当初和你交往,并不是因为你吕明修风流倜傥、相貌堂堂,也不是因为你手握重权,主宰全县,我是错把你当成清正廉洁、主持正义、爱民如友的好人了;没想到,你的内心更肮脏、更恶臭、更阴毒。你想用国文革来陷害我吗?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们,你们随便可以捏造个罪名害人,我彭婕就是死了,也不会向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鬼东西屈服的!”

吕明修怕事情闹大造成影响,不停的说:“彭婕同志,你冷静些,冷静些!”

彭婕气得骂道:“谁跟你们这些流氓是同志,你别他妈的狗戴帽子装人了!吕明修,我彭婕一定要撕下你这魔鬼的画皮,让你原形毕露!”一摔门,离开吕明修的办公室。

吕明修气得咬着牙,一连几天心情沉闷。彭婕临走时的话让他不寒而栗,他绝不能再手软了,一定要堵住彭婕的这张厉嘴。这天下午,他挂电话给沈默久,让他到自己办公室来。吕明修决心要把彭婕送进监狱里去,彻底灭了彭婕这个口实。

沈默久气喘吁吁的来到吕明修的办公室。

吕明修装作平静的、慢条斯理的说:“彭婕这人看起来确实是难以救药了,这样吧,你把国文革叫来,把他写的材料也带来,咱们俩再和国文革落实一下彭婕的罪行。”

沈默久在彭婕身上没有占到便宜,早就怀恨在心。在他看来,彭婕不但是耍弄了自己,而且一直对自己抱有成见,所以他也想借此出口气,说:

“我看把彭婕也找来,那边我通知民兵指挥部人员,落实了彭婕的罪行后,直接就把她抓起来。”

吕明修正难消心头之恨,假装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也可以,让彭婕心服口服。把彭婕和国文革这两个人就都找到你的办公室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沈默久很快就把人找齐了,民兵指挥部的两位同志,在他办公室的隔壁等候着。

吕明修来到沈默久的办公室,他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胸怀,客气的和彭婕点点头,然后坐在靠门边的一把椅子上。

沈默久很谦恭的请吕明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吕明修说:“我就坐这吧,我是旁听,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沈默久也就不再谦让了,他吸了口烟,正儿八经的说:“今天,咱们当着吕书记的面,把彭婕和国文革之间的事核对一下,咱们六只眼睛到一块,谁也别说这是捏造和陷害。”

门突然被踢开了:“再多加一双眼睛,我也想看看你们是怎么陷害彭婕的。”裘兴隆气哼哼的闯进沈默久的办公室。

沈默久两眼看着吕明修,见吕明修点着头,他说:“好吧,你裘兴隆是彭婕的丈夫,应该让你知道内情。”

彭婕虽然没和国文革有任何越轨的事,可是谁知道国文革会不会被他们利用啊,现在这些人大都是见权忘义、见利忘义,在权和利的引诱下,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所以她心里没底。

国文革很冷静,他问沈默久说:“沈默久,我和彭大夫有什么事呀?裘老师也在这,你最好还是说清楚,别这么不明不白的;如果你望风扑影、栽赃陷害,小心你的狗头!”

沈默久瞪圆了小眼睛,盯着国文革说:“你小时候用尿布擦嘴了,放干净点!不就是你跟我讲的吗?你和彭婕男女关系的事吗!怎么,忘了还是想反悔呀?”

国文革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指着沈默久说:“沈默久,你他妈的别瞪着狗眼讲瞎话,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那样的话,有人证明吗?我没讲过!”

沈默久从抽屉里拿出国文革写的那个材料,问:“这个材料是你写的吧?”

国文革瞪着眼直勾勾的望着沈默久说:“那我要检验一下,别是你沈默久伪造的,你他妈的是什么狗屎都能拉出来!”

沈默久把信封递给国文革。

国文革当众从信封中抽出材料展开看了一眼,又装进信封,把信封交给沈默久:“没错,是我写的!”

沈默久诡谲的看一眼彭婕,接过信封,从中拿出国文革写的材料,问:“写的什么你还记得吗?”他斜着小眼得意的看着彭婕“这上边写着国文革和彭婕发生男女关系的次数和地方。”

彭婕被这无中生有的捏造气得脸色青白,她怒视着国文革。

国文革唿的站起来,走到沈默久身边大声说:“我没写,这是你沈默久瞪着狗眼说瞎话!沈默久,你一贯是欺上骗下的,谁给你吃的,你就向谁摇尾巴。”

沈默久似乎并不生气,得意的摇晃着大肉头:“国文革,你别又拿出当年Z反派的那一套吓唬人,刀把在我手里攥着,你还嘴硬,听我念给你们听。”沈默久漫声漫语的念着“彭婕是一位好医生……”沈默久停住了,慌慌张张的往下看,写的是彭婕给国文革看病的过程,还有彭婕如何认真负责。沈默久气得大肉头成了紫茄子,瞪着小眼睛望着国文革“你这小子是他妈偷梁换柱了,我看了这材料,干了好几次呢?怎么……你国文革掉包了。”

国文革蹿上前去,一把揪住沈默久衣领子,一叫劲,把沈默久从座位上扭到办公室中央,照着沈默久那大肉头挥起了拳头:

“‘什么狗’,你他妈这条疯狗,咬到我国文革的头上来了!”

裘兴隆也揪住沈默久:“沈默久,你作为领导干部,平白诬陷我妻子,你必须负责任!”

彭婕明白了真相,冲过去抓沈默久。

沈默久躲闪着彭婕,两只眯缝眼求救似的望着吕明修。

吕明修站起身走过去拦住彭婕,瞪着国文革,然而声音却显得格外的亲切:“文革,放开手。你这样是要犯错误的,沈默久是我们蓉阳县、我们省的英雄人物。”又对裘兴隆陪着笑说“裘老师,请你相信组织,我们会主持公道的。”

国文革放开了沈默久,气哼哼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吕明修望着彭婕:“彭大夫,你也请坐下,听我把情况向三位讲一讲。”

彭婕坐在原来的位置,暗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本想离开沈默久的办公室,不过,她想听听吕明修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吕明修从沈默久办公桌上拿起一支香烟,沈默久急忙拿起打火机给吕明修点着了。吕明修又坐在门旁边的木椅上说:“你们三位都误会了!这事沈部长向我汇报了。原本就是把国文革、彭婕二位找来了解一下情况,把事情说清楚。你们三位想想,文革呢,是我的内弟,我吕明修总不会给自己的内弟走窟窿桥吧;彭大夫呢,给我的爱人看病不辞辛苦,我吕明修也是感恩不尽哪!我和沈部长对这事很为难,外边风言风语的。找二位来就是了解情况,没有什么事,事情搞清楚了,这对咱们大家不是都好吗!即或是真的有事,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吕明修见裘兴隆皱着眉头,又改变口气说“当然,沈部长采取这种方式及谈话的态度都还值得商量,所以你们难以接受,恐怕这是主要原因。‘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的聪明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好一些。任何政党,任何个人,错误总是难免的,我们要求犯得少一点,改正得越迅速,越彻底,越好。’我吕明修也有错误吗,‘改了就是好同志吗!’……”

彭婕不想听吕明修这些文过饰非的虚伪表白,站起身来气愤的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也是教导。我只想和裘老师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我希望你们这些当官的不要再蓄意陷害我,否则我彭婕宁可鱼死网破!把你们那些鬼七王八的事都抖撂出来,谁也别想安生。”

裘兴隆气忿的说:“咱们大家都有一条命,你们的命可比我们的命贵重啊!”

彭婕和裘兴隆挽着手,气忿的离开沈默久的办公室。

吕明修冷笑着,扔掉手里的烟头,望着沈默久:“也难怪彭大夫气恼,一个女人家哪能忍受得了这种事呀!”

他站起身来到国文革身旁,拍着国文革的肩头“文革呀,以后遇到事情要冷静思考,沈部长在这,我说句没原则的话,沈部长还得服从我吕明修的领导吧。这次安排你到党校学习就是沈部长建议的,提高一下马列主义水平,将来也好安排吗!你要知道,县党校培训的对象是县里的科级干部。你也不能就在林场干一辈子吧,家里怎么样,是不是还要照顾呀!听说妈妈病得很重,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该尽点孝道的。以后对沈部长要尊重,将来很多事情,还要靠沈部长协助办理的,我总不能亲自出面给自己家里人办事吧!”

沈默久咧着厚嘴唇,说:“吕书记放心,我和文革都是有口无心的人,今天这事也怪我没有按书记指示办,结果我好心办了坏事,还请文革多多谅解了。我这人是吃酸罗卜沾辣椒,图得嘴爽快,我没有坏心眼儿。”

国文革明知道吕明修和沈默久是想借这件事收拾彭婕大夫,既然两个人这样解释了,将来自己还需要他们,不能象以前造反那样横冲直撞、傻里傻气了,也给自己留条后路走。

他站起身说:“姐夫,沈老师,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害我的,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国文革的时候,我一定会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我不打扰两位领导了,还得回党校上课。”

国文革向办公室门走过去。

吕明修拦住国文革,关切的问:“妈妈现在怎么样?”

国文革摇摇头:“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现在每天一声也不吱了,不过,自己还能到外边走走!”

“我太忙了,哪天过去看看吧!”吕明修拍着国文革肩头“要好好学习,提高理论水平,有事可以找沈部长和我!”

国文革走后,吕明修板着面孔训斥沈默久:“看看你办这事,怎么搞的吗!让彭婕和国文革给耍了!”

“我要报这一剑之仇,彭婕这个骚货,我不会放过她的!”沈默久发着狠。

吕明修吸了口烟:“算了,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因小失大,那个裘兴隆会跟你玩命的。县里有多少大事要干哪,不要再跟彭婕计较了。自从叛党事件后,上边的政治态度一直不是很明朗啊,有多少被打倒的、被冷落的‘老走资派’和老干部们正在伺机以动啊!这种政治形势我很担心啊!连省里的孙志权部长都吃不准形势的发展方向,我们就更是没头的苍蝇了,不要再惹彭婕这些人啦!”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沈默久一上班先到吕明修办公室,他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的问吕明修:

“书记,报纸上有篇重要文章,你看过吗?”

沈默久把报纸送到吕明修眼皮底下。

吕明修见那头板头条沈默久用笔画着的豁然醒目的大标题是:《林是修正主义、阴谋判党判国的极右分子》,吕明修抿着嘴角,不住的点着头,接过报纸:

“嗯,从这题目看就是一篇好文章,观点很鲜明吗!林是极右,不是前些日子说的极左了!这‘左’和‘右’的变化可大有文章啊!好,好文章啊!”

沈默久很有信心的说:“书记,我看这政治气候又要变化呀,前一段批判说林是极左呀,左了,不就等于说‘文化学习活动,’搞过头了吗!这篇文章的标题非常明确的指出是极右。这种变化对我们这批革命的新干部应该是有利的。”

吕明修此刻却又故作镇定、不以为然的说:“气候不变,还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辛辛苦苦、废寝忘食,可都是在兢兢业业的为党为人民在工作啊!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也是不可战胜的。”

“我总是不服这口气,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孙书记调省里这么长时间了,你这县委书记怎么就不下文呢?是不是给哪位老家伙留位置呀?”沈默久摇晃着大肉头说。

沈默久这话正好触及到了吕明修的疼处。不过,吕明修知道,这事只能是听凭省里的安排。如今,吕明修是要趁自己完全能控制大权的时机,安排好个人的事情。

吕明修拿出支烟给沈默久,又抽出一支自己叼在嘴上,点着后吸了一大口,又慢慢的把烟吐出后说:

“默久,我想跟你商量点个人的事。”

他不等沈默久讲话“我家老爷子催我把小刚接回来,我就得抓紧找个老婆了。我呢,也没有更高的要求,人要政治觉悟高、道德品质好,至于外貌、年龄和文化,我都不挑人家。我也是扔下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

可他心里在想,找机会要单独跟白雪吟摊牌,如果她不同意,趁现在我还说了算,就用其它办法。她白雪吟若是还不接受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就通过组织纪律手段,把她嫁给沈默久。那时候,我让你白雪吟活受罪。

沈默久咧着厚嘴唇笑着:“条件可不能那么低呀,你是一县之长,家属也会影响你的形象的,我看白雪吟比较合适,那可是一块嫩羊肉,不能让它落到狗嘴里去呀!要不我来给你当红媒吧?”

“哎,你特高抬老兄了,我看你和白雪吟还比较合适,年龄大那么几岁,你又是利利索索的光棍一条。”吕明修有意试探沈默久的态度,也是先预设沈默久这个陷阱。白雪吟要是拒绝他,他就让她跳这个陷阱。他问:“怎么样?这回可别象李莉那件事,又打退堂鼓啊?”

沈默久笑得合不拢嘴:“这回我就一往直前,哪怕睡她一晚上,这辈子就骑驴吃豆包——乐颠馅了。不过白雪吟跟书记肯定没问题,她一个平头百姓还找什么样的,你这叫县太爷呀。说老实话,就她白雪吟那家庭条件,谁敢娶她呀,影响几代人呐!”

吕明修笑着夸奖沈默久:“默久,没想到你一天迷迷糊糊的还挺有办事能力,彭婕的事尽管出了那么大的漏子,但你还是处理得很好嘛。”

“嗨,你别提彭婕了,那事我办砸了。那天要不是你书记压阵,我还不得让国文革、裘兴隆和彭婕给弄得人仰马翻,找不着北了!这彭婕可厉害呀,她,她说自己看错你了,还骂自己有眼无珠呐。她——是个——女人啊!”沈默久吸了一口烟。

吕明修没有说话,他在考虑如何能让白雪吟顺从他的意志。

头午,吕明修把工作都安排完了,他本想以后找个机会,跟白雪吟挑开了谈,想想还是抓紧时间好,用不着等什么机会,自己有办法制服她。

他拿起电话挂通了广播电台台长办公室:“台长啊,我是吕明修,你现在马上让白雪吟到我这来一趟。”

代理县委一把手挂电话,台长担心是广播出了什么问题。他找到白雪吟说:“白雪吟哪,你马上到县委吕书记那里去,我估计可能是播音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你根据情况,有事尽量自己先承担下来,不要推这推那的。”

白雪吟点点头说:“台长放心,是我的责任我就不会推给别人。”

白雪吟来到吕明修办公室,在吕明修眼里,这就是仙女下凡,飘然而至。白雪吟这位姑娘出脱得这样雅致漂亮,真是让人爱不自胜。

吕明修让白雪吟坐下来,自己紧吸了几口烟。尽管在这蓉阳的一亩三分地上,吕明修是黑瞎子打礼正——一手遮天,可他面对刚刚二十出头的标致风韵的白雪吟,想向她求婚还确实是小曲儿好唱口难开,难就难在他今年三十五岁了,比白雪吟大十四五岁,又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不断地吸着烟,掂量着想把开篇第一句话说得利落得体些。

吕明修满嘴喷云吐雾,似乎想遮掩他那包藏已久的计谋,并借此把错综纷乱的心绪理出个顺序来。他还时不时的用眼瞟着白雪吟,皱着那两条浓黑的眉毛。

白雪吟见吕明修不说话,着急地问:“吕书记,台长说你找我?”

吕明修仿佛从睡梦中醒来,忙回答说:“我,啊,是我找你,跟你谈点私人的事。”话说出口,他一下子想到,应该先抡起大棍子把白雪吟打晕了,然后再伺机提出求婚。“雪吟哪,现在街道反映说你爸爸还不老实呀,对社会主义、对我们伟大的党流露出强烈的不满情绪。”

白雪吟听了,感到很震惊,自言自语的:“谁没事干又在算计我爸爸呢?他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在家里我爸爸现在每天几乎都不说话。”

“对了,这就是不满吗!消极对抗,街道反映没错吗!另外,我掌握的情况,你爸爸有教唆子女犯罪之嫌啊。”吕明修说到这,白雪吟想解释。吕明修说:“你听我先把话讲完,原县委书记,也是老革命干部吕向阳的女儿吕艳艳的事,就跟你爸爸有关系。”吕明修为把问题讲得严重,并不直接说是自己的妹妹。末了他强调说“打击教唆犯罪活动是当前的重点工作,这你很清楚。”

白雪吟解释说:“我爸爸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我相信组织是公正的。”

吕明修摆摆手:“问题没那么简单吧,白雪峰的检讨书清楚的写着,他和吕艳艳的事白森是知道的。前几个月,老干部的女儿吕艳艳,被你弟弟白雪峰给关在你们家的屋子里,难道你爸爸白森会不知道吗?家里关着个大活人啊?不过是睁个眼闭个眼假装不知道,教唆儿子奸污老干部女儿,至使老干部女儿怀孕了,这是严重的犯罪,这是疯狂的阶级报复。凭这一条就可以判你爸爸十年八年的,连你弟弟都要判刑的;另外你们住的房子,那是没收了的反革命分子的财产,现属于民政部门的资产,你们住这么多年,算房租也该拿出几千元吧。你爸爸白森拒不上班,却又养鸡养鸭的,这是在公开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吕明修观察着白雪吟的反应。

白雪吟想:吕明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房租几千,她自己一个月工资才三十一元钱,几千元那是多大个数字呀,不吃不喝,自己得十几年的工资才能凑上。白雪吟知道吕明修背后另有安排,说这些不过是想先给自己施加压力,打闷棍,让她俯首贴耳。她不想辨解,她要让吕明修自己把葫芦里的药抖落出来。

吕明修见白雪吟不言声,也不向他求情,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沈默久说,他姑妈讲白雪吟的生母坟埋在紫竹庵旁,但他姑妈并没亲眼见顾掬贤死。

吕明修借这个事敲山震虎的说:“雪吟同志啊,另外你生母顾掬贤的死也是个谜,她可是个逃跑又用刀砍了老干部的反革命分子,据说她并没有死。”

白雪吟并不表示惊讶,因为她知道吕明修说多少危言耸听的话,都是为了最后一张底牌。不过她不能再让吕明修信口开河了,应该逼着他把内心底层的肮脏想法暴露出来。她单刀直入的说:

“吕书记,你就明说吧,要干什么?我生母死没死跟我没有关系,我连面都没有见过她,你说这有什么用呢?”

白雪吟很严肃,明显地表示出一种强烈的不满和对抗情绪。

吕明修听白雪吟这样问,索性就来个直接摊牌:“雪吟,我也就明白讲了吧,我吕明修在咱们县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老百姓都叫我小吕青天。我当然并不欣赏这种赞誉,共产党的干部吗,应该当好人民的勤务员,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我也是人啊,我也有七情六欲,说老实话,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嫁给我吕明修为妻子,我保证一辈子会好好爱护你,你家里的一切事也没人再敢胡说八道了,不然你家里的事可是纸里包火,想包也包不住。到时候你爸爸白森和你弟弟白雪峰都要坐牢的,甚至会牵连到你白雪吟本身啊!”

白雪吟终于看到了吕明修的狐狸尾巴,想断然回绝他吧,怕他丧心病狂,真的把爸爸和弟弟给抓起来,特别是还有弟弟写的东西在吕明修那里;答应嫁给这样的人,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摆在她面前唯一的办法是先缓和一下,拖延时间,然后再想一个既不嫁给他,又能保全爸爸和弟弟的办法。九华山妈妈那里她是万不能再去了。

吕明修在办公室踱着步子,见白雪吟沉默不语。他催问:“怎么样?雪吟,我吕明修不会亏待你的,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白雪吟不想再跟他纠缠,说:“吕书记,这么大的事,总得让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再说,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说了那么多我们家的事,你想用这来胁迫我是不是?这种胁迫会产生真正的爱情吗?或者说这能说明你是诚心爱我吗?”白雪吟感到有必要揭穿他,这样才能使他吕明修处在被动地位,自己才会争取更多的时间。

吕明修尴尬的说:“我,我是喜欢你,是诚心的;好,也好,回去跟你爸爸商量商量,我等着你。”

白雪吟不想再牵连爸爸,她斩钉截铁的说:“我今年二十一岁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没必要跟我爸爸商量,再说大家都知道,白森也不是我亲爸爸。那就这样吧,我回去考虑好了再答复你。”说完转身就走了。背后吕明修还在说着什么,她装着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关上了门。

已经快下班了,白雪吟没心思到班上,她竟直朝家里走去。

李莉正在八角亭中学南边等着她,见白雪吟无精打采的走过来,她跑着迎上去:

“雪吟姐,你——好象有心事,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要到点了。”她看看表“我得去播音了,我跟家里讲了,晚上在你家住,有事咱俩晚上说。”说完,李莉一路小跑地去上班了。

白雪吟望着李莉那漂亮的身姿,心想:怎么倒霉的事都落在我和李莉头上,她刚脱离了险些被迫下乡的恶运,现在又落到我的头上了。她想到自己这事是很难应付的:不答应吧,爸爸和弟弟真的都会坐牢,甚至会涉及到隐姓埋名二十多年的妈妈;答应吧,那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怎么能嫁给吕明修这样一个无赖政客呢?还有两个孩子。回到家里,见白森穿着打了补丁的蓝色中上装正忙着给鸡剁青菜,看上去白森象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很苍老,可他实际才四十六岁。白雪吟不想让家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知道了也不能帮上一点儿忙的,还跟要着急上火,就自己一个人扛着吧。

这天晚上,李莉就住在白雪吟家,白雪吟把下午吕明修和她整个谈话内容,跟李莉学了一遍。

李莉气哼哼的骂了起来:“这些当官的怎么都那么缺德呢?他吕明修都差不多赶上咱爸爸了,还有两个孩子,他那丫头比咱小不了几岁。这可怎么办啊?”

白雪吟也确实想不出个办法来,怎么办呢?他吕明修是个外表和善、内心狠毒的人,他又大权在握,可以说他的话在蓉阳县就等于是圣旨一样。不答应他,爸爸和弟弟都要被抓起来,房子还要收回,关键是爸爸和弟弟;答应他,自己才二十一岁,怎么能跟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生活呢?

李莉见白雪吟不说话,她忽然想到自己跟沈默久那件事,说:“雪吟姐,若不再找孟克,让他找几个人去吕明修家吧?这些当官的都是怕死的,吓虎吓虎他!”

“傻妹妹呀,这跟那次可不一样啊。你那时是有路可走,大不了工作不要了,另外沈默久他有跟何琅的短处在咱手里攥着,而现在是他吕明修抓住我爸爸和我弟弟的事胁迫我,如果我们像对付沈默久那样,他吕明修会把这栽赃到我爸爸头上,还会牵涉的其他人。不答应他,他就真的会把我爸爸和弟弟送进监狱去,那我们这一家人不就散了吗?我爸爸那身体还不蹲死在监狱里吗?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然我就一死了之,把吕明修胁迫我这件事公之于众,量他不再敢把我爸爸和弟弟怎么样啊?”白雪吟趴在枕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莉哽咽着说:“姐姐,若不我替你去嫁给他吧,把姐姐救出来。”

白雪吟激动地抱住李莉:“谢谢妹妹这样侠义,但你想错了,他要的是我,对我他能胁迫,而对你不能;即或你去可以,那跟姐姐去不是一样吗?难道我会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在火坑里呻吟着,姐姐好受吗?可不许你这么想了,我们先拖他几天,再想一想别的办法吧。”

白雪吟想,还是妈妈顾掬贤说得对,在这种人治的情况下,上边有怎么好的主张,也不能很好的贯彻执行;从党章上、宪法上看,我们党是要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人民享有充分的自由和权力,可是这些掌权人水平不一、参差不齐、良莠具现,怎么能得到真正的贯彻和落实呢?如果若有许多许多法律条文、规章制度,而这些法律和规章的武器要所有人都能掌握使用,那么对那些胡作非为的人就可以把他绳之以法了。可现在谁掌权谁就是法,老百姓怎么可能得到平等和自由呢?

李莉搬着白雪吟的肩膀问:“雪吟姐,你在想什么啊?”

白雪吟说:“怎么也想不出个办法来,咱们这样有点才貌的女孩真是是非多呀,我若是个丑八怪,他吕明修就不会惦记我了。”

“吕明修太缺德,那次因为沈默久的事我去找他,他总是动手动脚的,还抱住吻我,让我给了他几个大耳光子。姐,你说那么大一个县革委主任,还是书记,多丢面子啊。”李莉说。

“这种人都是双面人,在大厅广众中装得道貌岸然,一派正气和威严,背地里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他们比那些杀人越货、奸淫烧抢的人还要坏。他们才是真正的举着红旗反红旗的人呢!”白雪吟看透了这些政客,可是又毫无办法。

说到这,白雪吟想到姑奶奶顾济秀的命运,妈妈顾掬贤的命运,如今又临到自己头上,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世道呢?姑奶奶是建国前被国民党团长抢亲,妈妈是被刚解放时的吕向阳县长欺骗奸污,自己呢,这七十年代的县革委主任手段更高,想胁迫我与他光明正大的成亲。她想不明白,这三代妇女生长在不同社会、不同时期,为何却有相同的命运呢?是巧合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内在原因呢?

李莉呢,此刻也在沉思。她在想如何能使白雪吟摆脱当前的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她想,沈默久以组织名义,逼我给他当老婆时,白雪吟为我尽心竭力,我现在应该帮她,如果想不出什么办法,自己宁可去受苦,找吕明修就说自己愿意嫁给他,让他放过雪吟姐。等以后找机会再向吕明修算这笔帐,嫁给他也绝对不会让他得好。她暗自下了决心。

她问:“雪吟姐,你什么时候答复吕明修啊?”

白雪吟说:“我没跟他定时间,他不让我跟别人讲,如果讲了,他会立刻把我爸爸、弟弟送进监狱,宁可不要我当老婆。”

第二天,白雪吟和李莉照常上班。两人进广播电台院子,门卫人员在后边喊:“白雪吟,你的电话。”

白雪吟回头来到大门口的门卫室,她拿起电话,听电话中说:“是白雪吟吧?”

白雪吟回答“是”。

那边说:“我是吕明修,昨天我跟你讲的事呀,你五天内——也就是这个月二十六日前答复我,若同意阳历年前就办手绪,不同意你也告诉我一声。”那边把电话挂了。这显然是最后通谍,如果不答应他,她们白家就不用想过好这个年,可能就得家破人亡啊!

白雪吟走出收发室,李莉还站在那里等她。

李莉问:“谁的电话?”

白雪吟低声说:“吕明修的,他限我这个月二十六日前给他答复,听口气如果不答复他,他就要对我爸爸和弟弟下手了。那他是能办得到的,我弟弟跟艳艳那事,我弟弟写了个材料在他手中。”

李莉此刻也知道无法安慰白雪吟,她说:“雪吟姐,我今天下班就不陪你了,家里有事,你自己要放宽心,想出什么好办法就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挂念。”

白雪吟见李莉那双虽不大但很有神、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讨人喜欢的双眼中含着泪。

李莉在想,根据她所了解的情况,这件事很难找到两全其美的处理办法,雪吟姐是宁死不会嫁给吕明修的;所以她想找吕明修,宁可自己嫁给他,也要保证白雪吟一家的平安。所以她这几天不想再跟白雪吟接触,怕白雪吟阻拦她。

白雪吟也在苦心孤诣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她决定去找吕向阳,当然通过求他办李莉那件事来看,他的能力也确实是有限的了;没办法,这是唯一的一点希望了,因为今天已经是二十一号了,时不我待。她往最坏处想,最后也要保护爸爸和弟弟,宁可先答应嫁给吕明修,不过吕明修这人你只要答应他,他会立刻办结婚手绪的,又怎么能保住自己的女儿身呢?白雪吟想,绝对不会跟这种仇人有两性关系,宁愿跟他同归于尽。

晚上下班,白雪吟直接到吕向阳家。

吕向阳显得十分高兴。他亲手给白雪吟削苹果,说:“雪吟,你那弟弟雪峰这孩子不错,常到这跟艳艳一块学习,还知道帮你叶姨干活。”

白雪吟苦笑着说:“吕伯伯得多管教他,他还小,不太懂事。”她想到自己的事,眼含着泪 “吕伯伯,我今天有急事,我是被逼无奈才来求你帮助的。”

吕向阳见白雪吟两眼流着泪,这使他想起当年在他办公室顾掬贤那哭泣的样子,就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两眼含着泪求他救自己的爸爸和丈夫,自己明知不能救,可却答应说能救,因为当时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安慰顾掬贤啊!后来有了那种事,这不是乘人之危吗。他感到自己的卑劣和无耻,也正是因为那种卑劣和无耻,才有了现在站在面前的,自己的亲骨肉白雪吟。这孩子遇到什么难事了呢?我吕向阳舍出这条老命也要保护她的安全。

他说:“雪吟,有事尽管说,伯伯虽然手里没有权力了,可是,还有这一条老命在,你就放心吧。”

白雪吟擦着眼泪,说:“伯伯,吕书记前天找我谈话,要娶我给他当老婆,如果不答应他,他就把我爸爸和弟弟都抓起来,还让我们交房租几千元。”

说罢,白雪吟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刚这个小男孩站在那愣愣地看着白雪吟。

吕向阳听了,顿时脸红脖子粗,气得破口大骂:“这个伪装革命的畜牲,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

到邻居家办事的叶亚男回来了,见白雪吟站在那里哭得两眼红红的,关切地安慰她,然后对吕向阳说:

“你又发什么神经呀?我走到院里就听到你又嚷又叫,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吕向阳压低声音问:“艳艳回来了吗?”

“艳艳到雪峰家去了,一会儿回来。”叶亚男说。

吕向阳气得脸色铁青,瞪着那只小眼睛骂着:“吕明修这个狗东西想娶雪吟,雪吟不同意他就要抓白森和雪峰。”

叶亚男惊呆了,好一阵子才说:“这明修是疯了吧,天下女人有的是,为什么偏偏要逼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女孩子,人家雪吟可是个姑娘啊,差那么多岁,这事绝对不行。”

吕向阳看着白雪吟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痛苦极了,也气忿极了,他穿上鞋子,说:

“雪吟,你在这等我,我去找这混账东西。”

白雪吟点点头。

吕向阳气哼哼地走了。

叶亚男向白雪吟了解了详细情况后,又把吕明修跟彭婕的事也讲给白雪吟听,鼓励白雪吟要有勇气,绝不能嫁给这种人,最后他有权他抓人就抓人,先保住你自己。

白雪吟说:“叶阿姨,我不可能为了自己让饱受苦难的爸爸去坐牢……我爸爸一生也够苦的了,我最后还有一死。”

两人正聊着,吕明修的女儿吕志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门边慌慌张张的说:“奶奶,我爷爷昏死在我家了,我爸爸不管,让我来喊你。”

叶亚男听了,面色苍白,说:“小琰,在这看着弟弟。”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

白雪吟说:“阿姨,我跟你去吧。”

叶亚男说:“不用了,我把他送医院去,不会有事的。”

十一岁的小琰也懂些事了,她跟白雪吟说:“姐姐,听爷爷跟爸爸吵,好象是因为你呀。”

白雪吟说:“你听明白是因为我什么吗?”

“是我爸爸想娶你当老婆,我听我爸爸对爷爷说:我就娶白雪吟,你来干涉什么?是不是你相中了白雪吟,你老了,没那精神了。”小琰学着吕明修的腔调说。

小琰神秘地说:“姐姐,我爸爸好缺德,那时他跟彭婕我看见好几次,我都不想在家住了,想离开他。”

白雪吟说:“小琰,你还小,可别往外边跑哇,在家住不了,就到你爷爷家里来。”

直到晚上九点钟,叶亚男搀扶着吕向阳,从医院回到家里来了。

进屋后,吕向阳无力地躺在床上,慢吞吞的说:“雪吟哪,先回去吧,你爸爸会担心你的,放心,这件事他吕明修不会得逞的。我,我宁可不要这老脸,我要撕开吕明修这个魔鬼的画皮!”

白雪吟流着泪安慰说:“伯伯,你要多保重啊,我先回去了。”

这一晚上,吕向阳和叶亚男商量着办法,这件事一定要阻止的。原想去骂他一顿就行了,谁知道逼得吕向阳最后向吕明修吐了真情,说白雪吟是他的亲妹妹。吕明修根本不相信,说吕向阳在编故事,并且无耻地说吕向阳相中了白雪吟,还说你老了不行了,连自己的老婆都伺候不了啦。这小子不是成了畜牲了吗?叶亚男也气忿不已,说吕向阳连自己老婆也伺候不了,这是什么意思呀,他有了彭婕早就把老娘扔到耳前脖子后去了,现在却又当着老丑的面,羞辱我们老两口子。

叶亚男说:“向阳,这事你想怎么办都行,我这么大岁数了,他吕明修不怕丢人,我也不怕现眼了。”

吕向阳心里在想,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他苦苦地想了半宿,终于有了个办法,他俯在叶亚男耳朵上,把自己的打算向她说了一遍。

叶亚男说:“那他要不买帐呢?你还能真公开去上访吗?”

“吕明修一定得买帐,因为他知道咱们老了,什么都豁出去了,若折腾出去,他丢人又丢官。咱材料上写吕明修多次强奸你,他不买帐,既丢人现眼,还得去蹲大狱。”吕向阳呆了一会儿又说“你放心,这事也闹腾不到这一步了,那吕明修的脸面比咱们的值钱,我也不能拿你去丢人啊!我的判断不会错的,吕明修自己不会声张的,最后他只能放弃。”

叶亚男说:“他吕明修如果真的不放弃呢?”

吕向阳咬着牙说:“我,我和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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