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十五班走完时其他班级也差不多都走完了,红毯上落下许多彩带,操场的假草坪上放着很多花。
主持人在主席台大声说也无济于事,还是之后“光头校长”出马,在话筒上大喊一句,“同学们都坐好!”
校长的威严又回来了。
“接下来我们进行下一环节。”
下一环节是扔帽子,前面有人拍照,头顶无人机飞来飞去,主持人说“三,二,一”时定格。
于是大家在下面也跟着一起喊:
“三——”
大家迅速带上帽子。
“二——”
大家摆正帽子。
“一——”
大家奋力跳起扔上天空。
“咔——”
大家恣意飞扬,在此刻定格。
某人牵着某人手,某人对着某人笑,某人看着某人——
我们无从得知这一刻青春的感受,无论喧声不凡顺风解缆,还是功力唐捐未挂风帆,都不枉我们奋斗一场。
“下一环节,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
大家捡起帽子又站起,笑意强迫着收回,站起笔直开始握紧拳头转身超想国旗方向。
国旗队从操场门口走过红白跑道,走到旗杆下笔直站定,演奏完主持人才说大家坐下。
“下面进行的是为老师献花环节。”
身着正装的老师们站上主席台前摆好的台阶,有些老师穿的显眼,鲜艳的红色插在中间,看着可喜庆。
余礼云站在最中间嘻嘻笑,穿着红t无比亮眼。
而旁边等候的是马上要送花的同学,大家惊讶和奇怪于许多女生之间掺杂着男生,大家当然不懂,九班同学却心之杜明——
大家永远也不会知道昨天晚上高三缺席的宋慈、林道书、陈隐、吴里、华雪、王圣雾七位同学去了哪里:这是属于九班的浪漫。
庄怀吟看见最中间最醒目的余礼云接过吴里的花,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送来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的提议不错吧。”
庄怀吟觉得主席台前过于温馨。
齐冬越难道没有大打趣他的“自信”,“不枉课代表们昨天来排练啊。”
齐冬越看着前面,“你看老徐笑的多开心,他在和林道书说什么啊?不会让他早点收我们的作业吧?”
大家都笑,大家都恣意鲜活。
“哎呀,我这个学生会主席当的可真失败,连送花的资格也没有。”
“你去年不就撤了吗?”庄怀吟说。
“西淮不也撤了广播站么?他怎么还能总是演讲?”
庄怀吟护住他,帮徐西淮答,“西淮厉害啊!”
“行行行,他最厉害。”
送完花同学们从另一边下来,老师们拿着花拍了张合照,前排的同学们又开始抢,“老师把花给我们——!”
老徐的花扔在了中间,余礼云在九班最前面还是像上次一样虚晃了几下,大家作势去抢,他还是虚晃,“余老师——给我们——”
“余老师您上次就没给——”
余礼云就在他们的叫喊声中猝不及防一扔,被接到了,“没说不给你们啊——”
余顿给了,也许是因为这一天不是他的晚自习,他没再有借口为九班放一场电影,也许只是……要了同学们的愿。
十八而志,大任始成。
希望你们长大了,还是能这样欢闹。余礼云在走时这样说。
庄怀吟再一次看时间时十二点马上要到,从八点到十二点,整整四个小时,却也不觉得累。
“今天的所有环节到这里就结束了,但长大的你们才刚开始,请你谨记肩上担当的一份重量,请你谨记从过往走到现在的路,请你千万次,走在正确的路上,从现在,到未来。”
“大家陆续退场!”
庄怀吟看徐西淮在收拾东西,“你拿好东西了吗?稿纸好不好拿?我帮你吧。”
“拿得下。”
“直接回家吃饭啦。今天真的和老徐说的一样美好。”
庄怀吟说着开心的调子,连脚下走路时也欢快许多。
“先放凳子。”
“嗯,原来成人礼是这样的,去年的时候真的好想看好想看呐,现在竟然真的到了!”
过去所说的现在,就这样到了,转瞬即逝、猝不及防。
“嗯。”
庄怀吟脚看着前方的路面,他问:“未来会好吗?”
徐西淮也像他这样专注看着,“会的。”
“你总是这样说,你好喜欢这样说。”
以前问你小树会开花吗?你说会的;
问你我会有好多爱吗?你说会有的;
现在问你未来会好吗?你说会的。
为什么呀?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相信你吗?
而你恰好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知道我相信你,于是给我最好的答案?
我仿佛……的确知道,我们内心深处有一份相同的情感,我有我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你呢?你也有吗?
是不是我们都被老徐过去某一天说的话“禁锢”着,又或者不能用“禁锢”来形容,说“束缚”。
这样我们都仍存有余地。
徐西淮答:“是吗?我不说也是这样。”
“可我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我想靠近你一点,可成绩单上我们的名字却渐行渐远,你懂吗?我的悲观与害怕。
“不要怕,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庄怀吟转头看他的眼睛,“会一直在吗?”
“会的。”
“你又这么说。”
两人搬着凳子说这话,走在去外区的路上,情景与百日誓师大会时逐渐重合。
庄怀吟问:“有没有一点熟悉?”
徐西淮抬头看看树,“嗯。”
“我还要说一遍,和你经历这些,我真的好幸运。”
徐西淮以为庄怀吟又要开始感伤,“怎么了?”
庄怀吟撇撇嘴,“不想回你了,我们快点走!我阿姨在等我。”
想起罗素盈,他内心顿时柔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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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今天更加高兴的事,莫过于下午见到了久违想见到的人。
周红回来看九班同学了。
周红是带着一年前写的信封到教室的,还有刻有每位同学名字地定制钢笔。
“周老师——”
周红立马强调,“嘘!大家别说那么大声,隔壁班我还没去呢。”
“老师我们好想你——”
周红笑笑。
“我对不起你们啊大家,信都原封不动在这呢,课代表等会儿发下去,还是宋慈吗?”
“老师还是我——”
宋慈在下面应。
“好久没见你们了,还是这么热闹啊,本来想上午来的,但是车没赶到,抱歉啊大家,没见着你们在操场的样子。”
“老师老徐都说我们安静了——”
“有吗?可能是我太久没见了,还是觉得你们什么都没变。今天也没什么要说的,你们好好备战高考,我祝你们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好——”
“那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大家好好上课,笔每人都有的等会发下去,我去下隔壁班级啊。”
说完周红就走了。
原来好不容易得来的再见面,停留的时间是六分零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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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学校教务部破天荒地规定可以放电影,当然老师不放电影像之前那样讲课最好了。
总有消息灵通的同学在还没有到晚自习之前就得到消息。于是到了晚上,只要老师一进来,便欢呼雀跃,吵着闹着老师放电影。
每个班级总有些好说话的老师,吵着闹着就给放了,有些班级正好轮到比较严肃的物理化学老师之类,之前从没放过电影,学生闹着,也给放了。
前一次大型考过去不久,成绩已经全部出来。有考的好的班级就有考的差的班级,毕竟成绩排名摆地明明白白。
破天荒地,那些垫底的班级,吵着老师放,也依旧放了。
这天晚上是路雯静的英语晚自习,上课有一会儿了还没来,庄怀吟想上厕所,路过陈隐时陈隐顺手跟他说:“你要出去吗?叫一下老师来可以不?现在肯定很多班在放电影。”
“没问题。”庄怀吟比“ok”手势,走出去。
科任老师不在这栋教学楼,他猜想是在培训楼,去培训楼要经过大半个广场。
他下楼在广场上跑,国旗校旗因为风的原因被吹地发出响声,广场没有之前那么亮,虽然灯依旧发出暖黄的光。
庄怀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自觉反过头往教学楼看,每个教室都发着昏暗的光。
不足以看清试卷练习册的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教室的光,不足以让老师讲课的光。
有些班级电影的声音很大,庄怀吟在广场上都听得明白。
因为今天成人礼,所以考的不好都可以原谅,所以吵闹都随着你们,所以你们想看什么就随心所欲地看,所以你们有权利边看电影边嗑瓜子吃辣条。
因为这是你们高中最后一场电影。
因为老师也不舍得。
庄怀吟把路雯静叫来之后无一例外地闹,齐冬越可是老手了,撒娇就他本事最行。
但这天都没怎闹路雯静就给放了,她让同学们自己挑电影,好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耗了好久依旧没有决定出来,于是一致让路雯静来挑。
这是英语晚自习,她放了《寻梦环游记》
电影放完的时候她说:
“电影里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虽然我说的比较早,但是我还是想现在对你们说:离别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老师会记得你们的。”
放完后还有一点时间,路雯静也没有再上课,让同学们自己写作业,陈隐上去跟她打商量,下面同学没有人拿起笔,眼睛都在课代表身上。
“老师……其实我们还有一个计划,今天是徐老师的生日,他正好没课,平时我们也没什么时间,今天正好可以,我们蛋糕都准备好了,老师……要不……”
课代表语气越来越软,不太好说出口,毕竟老师今天晚上够好了,也让了步,上次考试成绩是一塌糊涂的,再这样要求有点得寸进尺。
“老徐生日?我还不知道呢。”路雯静说。
九班也是不久前刚知道。
“那……”
“可以呀,我正好有事,今天高兴嘛,你们打算怎么弄?”
陈隐把计划说给她听。
大家谋划玩全班的狼人杀。
“狼人杀不是一般都十几个人吗?六十几个人要怎么玩?十几二十几个狼?平民也一大把?这还怎么玩?”
“哎呀,怎么不能玩了?谁说就不能成功了?三个狼是狼,二十几个狼就不是狼了?而且这不重要,老徐只会玩这个,如果不玩这个还有什么游戏是能闭眼睛的吗?我想不到了。”
“那牌也没有这么多啊?学校好像也不能带这种东西,除非偷偷地玩。”
“我们可以自己做,撕一些纸,每张纸都写上身份就好了。”
“既然是策划惊喜,肯定是很忙的,老师一定不能睁眼睛呀。”
“所以六十五张纸全部写平民。”
“哇塞,你好牛。”
这计划提前几天就开始筹备了,因为临近高考,实在没有很多的精力放在这些方面。
于是准备简单弄些,教室没有布置,也没有买什么零食,就买了一个比较大的蛋糕,蛋糕在学校外面,今天订的,齐冬越得到同意了,就跑去外面拿了。
齐冬越要走的时候庄怀吟拉住他,对他说:“你出的去?现在是上课时间。”
齐冬越回:“我是谁啊?我自有办法,以前还有请假条没用呢,正好派上用场。”
事实是请假条没有,虽然成功出去了但是带个大蛋糕也不一定进地来啊。
幸好齐冬越会说,他说班主任怎么怎么好,怎么含辛茹苦认真负责教学生,今天是他的生日,以前从没有给老师过生日。
门卫表情都已经松动了,齐冬天越说越煽情,急切地输出:“叔我班已经到教室了,我真要进去了,您想如果进去没有蛋糕不是会很糟糕吗?”
“那你进去吧。”
“叔你太好了,给你也留一块!”
齐冬越到教室的时候灯光亮堂,庄怀吟在当裁判,正好说到:
“狼人请睁眼。”
齐冬越蹑手蹑脚从后门进,给庄怀吟竖了个大拇指,一些人轻轻地踮脚走动,帮助齐冬越把蛋糕放在中间的桌子上。
老徐依旧闭着眼,脸上憨憨地笑。
“女巫请睁眼,今晚死的是他,你要救吗?”
庄怀吟没什么起伏说着话。
徐西淮已经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在写“生日快乐”,然后慢慢移动到前门灯光开关的位置。
好些同学捂着嘴笑,因为就只有老徐一个人全程闭着眼。
“天亮了,今晚是个平安夜。”
庄怀吟的声音响起,老徐睁开眼睛,那一刻,教室的灯光全部熄灭。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他看到眼前桌子上的蛋糕,蛋糕上有每个人名字的缩写,还有八位科任老师。空气中有声音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祝最好的老徐生日快乐!!!”
全班人一起喊。
“你们也要快乐。”
有同学发现老徐眼眶有泪水,当他只当做是风太大,不经意转头擦擦。
“原来就只有我一个平民啊?你们骗我?我还想六十几个人怎么玩呢。”
他笑。
有人接:“老师没有平民呀,您是主角。”
“青春是你们的,主角是你们,我只是扶你们上马,送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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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在成人礼的这个夜晚,班主任对我们说:
扶你们上马,送最后一程。
他又说,青春是我们的,主角依旧是我们。
在这个夜晚,我们玩了一局狼人杀,没有狼人也没有平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平安夜。但其实女巫也不存在,有的,只是六十四个恣意鲜活的少年,和带着少年奔跑的老师。
他带我们跑向旷野,旷野的风很大,不知道哪个时候我们都不经意转过头擦擦眼睛,终究是没让泪水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