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又是一个大早,两人帮老人晒完稻谷又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一个大西瓜还有很多菜和零食。
庄怀吟突然发现他爷非常喜欢吃果冻,于是大包大包买了很多留在家里放在他爷的床头。
燥热的天气和毒热的太阳令人出不了家门,但是稻谷需要阳光,所以至少此刻,太阳也算是偏爱这片土地上的农民。
他们把大西瓜放在冰凉的山泉水里,就是天然的冰镇效果,一块一块切着放在盘子里端进二楼的卧室。
那个卧室在第四天时被打开了很多次,老人时不时上来,不是拿着西瓜就是牛奶,或者雪糕,有时候甚至还有辣条,反正什么都有,少量多次。
很多次敲门时两人都在认真地写作业,庄怀吟低头思考,绞尽脑汁地想却没有一点儿思路,花费半小时做一道题,快要把他逼疯掉。
而外面依旧在敲,庄怀吟很不耐烦地对着门开口:“哎呀别敲了烦死了。”
徐西淮立马起身去把卧室门打开,看见着奶手里拿着的切好的哈密瓜。
“小徐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学习了。”
徐西淮连忙接过奶手里的哈密瓜,笑着对她说:“是您们辛苦啦,还有哈密瓜。”
“琼宝和我赌气呢,所以刚对您语气不太好。”
她奶立马松了一口气,“哎呦这样啊,你们可要好好的啊。”
徐西淮拍拍她肩膀,老头就下去了。
徐西淮看见房间里的人依旧低着头,“你吃点吧。”
“不会我教你就是了,别对老人脾气不好。”
庄怀吟还顺着他刚才的话对他犟,“我不是和你赌气么。”
“我知道了,我给她道歉就是了。”
于是徐西淮就看见他起身,以为他要下楼到他奶面前道歉。
有这功夫刚才咋不说话呢。
没想到庄怀吟到门边就停下,倚着门往外面望,很大声地喊:“奶我口渴啦!!”
喊完庄怀吟再回到位子上,中途经过依旧在卧室里站着的徐西淮。
给他一个“趾高气昂”的得意眼神。
庄怀吟这小表情咋这么可爱呢。
徐西淮于是靠近他身边,捧着他脸颊亲了亲。
国庆最后的两天里他们几乎都是这样一种状态,白天时不管群里如何如火如荼地聊着天,只正对着各自低头写作业。
村庄十月的天依旧炎热,稻谷也在第四天晒得差不多,两人在庄怀吟的卧室里开着空调,有西瓜也有雪糕。
中午把窗帘拉着里面依旧亮堂,两人也不恼,不要一会儿就能睡上比较长的一觉,睡醒起来接着完成学习任务。
大部分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到黄昏时庄怀吟依旧会问徐西淮,徐西淮坐在他身边低头讲着他不懂的题目,其实还好,不是很多,但是有些徐西淮要讲到第三遍庄怀吟才能接受。
而庄怀吟实在没有耐心,教的人还没说话,庄怀吟就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拒绝接受任何有关学习的知识。
“不听不听不想听,这太难了我就是搞不懂。”
徐西淮转头垂眸看着他,“所以我多讲几遍,考到的知识点哪里不会就学哪里。”
“我不想学。”
徐西淮也没什么办法,“我带着你学。”
庄怀吟转过头依旧趴在桌子上,就那样视线抬一点看着徐西淮。
“多麻烦啊,你自己作业都完不成了。我还是自己再努力努力吧。”
于是他自己说服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大干特干”。
“或者你找到一个学习下去的动力?”
徐西淮说的这句话又让庄怀吟想起周红在上届高三成人礼上说的话,迷茫的未来里他到底会站在哪里呢。
他好像依旧不太确切自己想干什么,能够干什么。
徐西淮看着他眼神呆呆地望着某处虚空。
“琼宝,关于学习可以慢慢来,这才高三的开始,但是我们得保持热情。”
庄怀吟突然转头很急地说话,连声音也跟着大了些:“我疯了吧!我对学习保持热情?!”
“我都要淹死在题海里了!!”
徐西淮只当整天写着写着太累了,庄怀吟在难得地抱怨,所以也任由他抱怨。
“中午吃完饭就要回去了。”
庄怀吟对他说:“是啊,这假期过得好快呀。”
“小乖呀,这里好不好啊。”
庄怀吟用奶奶的语调和徐西淮说着话。
徐西淮依旧那样对着他笑,弯弯嘴角显得十分温柔:“好。”
说完庄怀吟朝他这边靠近,胳膊靠着胳膊,在他面前歪着头仰着脖颈,把自己嘴巴凑过去。
他也不亲,直直白白地在索吻。
徐西淮垂眸看他期待的眼睛,也不急着自己凑过去。
就那样直直白白地看着。
庄怀吟等不及还往他面前再凑近一点,甚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徐西淮歪一点头,视线从他眼睛的睫毛落到鼻子再落到嘴唇,就那样看着不靠近。
庄怀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口说话。
“你…”
一个字还未吐露完徐西淮终于触碰,碰了下然后离开。
留下庄怀吟呆呆地傻笑着。
“你就等着我说话是吧徐西淮。”
徐西淮看着他的小表情止不住地笑。
“小乖啊,这样我之后可怎样都不说话喽,你想要都要不到了。”
很多这样随意说出口的话,隐没在某天某个时空里,顾不上思考结局怎样,因为当下无与伦比。
没想过那些玩笑话与既定的命运一起,一语成谶。
当下所谓的“好”,徐西淮不能全部概括出来,甚至在他脑海里也不能悉数描述,只能去感受,只他自己知道。
后来他很多次想起此刻,此世光阴在岁月中无声流转,像河流般缓缓流淌,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终于在某一天用具象的文字描述出当下的感受——
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甚至遥不可及的美梦。
美梦里出现过庄怀吟,却再没有出现过与小村庄有关的一切了。
“好啦好啦,我满足了,我认真学习!”
他奶中午又煮了很多饺子,甚至把剩余的饺子全包着让他带回去,一半给庄怀吟,一半给徐西淮。
庄怀吟知道自己不带着放冰箱里,老人是不会自己煮的,他别无办法,只能双手小心接着。
于是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远离老槐树下的空地、远离短小的小路、远离路灯与栾树交相辉映的马路,坐上了去县城的大巴。
取代一片一片草垛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取代栾树路灯与狗尾巴草的是枝干涂着白颜料的不知名大树,而庄怀吟对故乡俩老头的思念什么也取代不了。
下次是过年,下下次也许是高考后。
到达“樟树下”等公交回一中,庄怀吟依旧倒在徐西淮肩膀上睡着了。
快到站时徐西淮拍拍他的脑袋,朦朦胧胧醒过来看窗外,前方是很大的红绿灯。
下车那一刻庄怀吟终于清醒过来——
在庄怀吟的感受里,又何尝不是一场好得不能再好的美梦呢。
“你回紫花公寓,我回玉山苑。”
之后庄怀吟打开手机看时间,再过会儿也该吃晚饭了。
“你妈妈来了么?没来的话去我阿姨那里吃,她已经回来了。”
徐西淮说:“我妈明天来,我在外面吃就行。”
庄怀吟拉着行李箱往屏安路走,“跟我走吧走吧,一家子吃不比一个人吃好啊,你给我拉行李。”
“你没走过这里吧,之前都是走上面然后绕下来,从这里走才看得见银杏树。”
徐西淮和庄怀吟一起仰头望,有些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了。
“天气冷之后它们就变黄啦。以后呢,你就和我走这里回家,然后你再自己上去。”
庄怀吟转头看徐西淮的表情,毕竟走这条路还要徐西淮上台阶然后倒回去。
庄怀吟有点心虚地感觉这很不厚道。
于是他往下降一个台阶,“只今年秋天就行。”
只今年秋天陪我走这条路,因为这时银杏树叶全变黄了,冬天就掉光了,明年秋天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只今年秋天。走过这里陪我。
徐西淮也转头看旁边人,那样静默地看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到明年夏天。”
之后他还是用那种语调重复着:“到明年夏天吧。”
“琼宝,我想给的比你想要的多得多。”
庄怀吟歪着头把脑袋放在他前面:“小乖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徐西淮式情话吗?”
徐西淮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快回家吧。”
回到家是罗素盈正在做饭,三三在客厅里看电视。
“阿姨我回来啦!”
罗素盈正弯着腰忙活,转头看见庄怀吟手上的东西,“小庄回来啦。”
庄怀吟先把饺子放冰箱,然后把其他东西先放在桌子上。
“这是徐西淮。你喊他小徐、小淮、西淮都行。”
后来庄怀吟靠近徐西淮,脸颊快要碰到他胸膛,嘴咧着冲罗素盈笑:“叫他小乖也行。”
罗素盈也笑,看着徐西淮:“我喊你小徐吧,小徐小庄,挺顺。”
庄怀吟看见三三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在书包里找出当时在镇子上买的糖放在徐西淮手上。
“你给姑娘。”
徐西淮走过去在她肩膀上碰一碰:“三三吃糖。”
姑娘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面前人。
“叫小徐哥哥。”
三三听庄怀吟话,很甜地喊了一句。
四人坐在桌子上吃着饭,吃完饭庄怀吟收拾好书包和徐西淮走上台阶,跟着徐西淮去紫花公寓放东西。
之后一起去学校。
他们正好踩着点到,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来了——
疯狂补着作业。
齐冬越都没心思说话,就属他写得最快。
“这什么魔鬼计划表啊,要人命啊。”
好吧,其实他还有功夫自言自语。
“西淮怀吟你们写完了啊?”
庄怀吟回他说:“差不多吧。”
齐冬越叫苦连天,连自言自语的功夫也没有了。
但他还能一个劲儿炫耀。
转过头一副奸诈小人的样子看着庄怀吟:“你猜我国庆去哪里了嘿嘿。”
庄怀吟朋友圈还是有时间看的,并且都给他点赞了。
“我朋友圈都给你点赞了我不知道?”
齐冬越又对他“嘿嘿”笑。
“你们去哪儿啦?群里也不说话。”
庄怀吟说:“回老家了。”
齐冬越终于把视线认真地落在两人脸上,“你们被卖到非洲去了?黑了一个度。”
这倒轮到明所以的两人嘿嘿笑。
“去非洲干农活了,西淮是被我拐去的。”
齐冬越甚至顺着他的玩笑话回:“那西淮没赚着钱啊。”
徐西淮任由两人一来一回打趣着,也不插嘴。
“没啊,什么也没赚着。吃到了西瓜和我包的饺子。”
徐西淮心里想,其实也不止这些,还赚到个琼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