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仪式结束,贵宾席首先进入展区观展。
程景行上台后,就直接被引导去了媒体采访区,没有回来。
他给莫爱发消息,要她先进场,他结束后进去找她。
莫爱随人流进去,路上有几位不认识的人与她打招呼,她都礼貌地点点头。
刚刚所有人都看到她挽着程景行入场,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尤其是他们与梁沐沐简单交谈时,那些惊异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一般的震惊。
临近座位的几个女孩都看到程景行与莫爱举止非常亲密,她们想要攀谈一下,套套虚实,莫爱觉得也很正常。
“莫小姐,衣服好特别,这刺绣是苏绣吗?”一个身着蓝色钉珠礼裙的女孩问。
莫爱认出她好像是个演员。
“嗯,苏绣里的打籽绣。”
“这一小块莲,可费工了,是找哪个品牌订做的?”
“名模严苓自创的品牌,Nlin。”莫爱说出这句话,还挺骄傲的。
“哦,严苓啊,”另一个女孩突然插进来,“她好像也有来,诶,你们听说没,她跟梁家那个花花公子……”
女演员马上跟她使眼色,谁都知道程景行和梁穆关系好,怎么能当着程景行女朋友的面说梁穆的是非。
女孩尴尬笑笑,拉着女演员一起飘走了。
莫爱无语地摆摆头,她想找找严苓在哪儿,入了场她就没见着她了,原定等了一会儿,杰森给她打来电话,说严苓因为与梁穆的绯闻,被媒体缠在了外面,他们决定不进去了,打道回府。
她只能放弃等待,独自逛展。
展厅很大,古书籍的标志物遍布展厅。
策展以程时文九本诗集创作的时间线,设计了参观动线,配合展出的还有程时文的生平和文学贡献介绍,以及各书画大师和学生们以他的诗创作的书画作品。
莫爱特别喜欢一幅小孩子画的金丝海棠,黄色暖融融的一片,花瓣线条有些生硬,但就是因为这种控笔不太好的弯曲,更显童真,也更达诗意。
《时文诗选》是第一个重点展示的展品,果真封在大大的玻璃展柜里,用书架撑起,翻开内页几面。
这么隆重地看到它,莫爱都不认识了。
它还是被她随意丢在山野,塞进书架里的那本书吗?
平平无奇的薄薄一本册子,青黄页面,上面污迹斑斑。
程时文的签名在第一页,写着:小友景行惠存,程时文。
程时文称程景行是小友,很是可爱亲昵。
“这本书是你的吧。”
莫爱一惊,急急转头,看是谁,结果看到身后高大的男人,寸头如细细钢针,皮肤古铜,脸廓非常立体,高挺的鼻梁,深邃如黑夜的眼睛。
他嘴角挂笑,但笑得很不真切,跟一张面具似的。
分辨片刻,莫爱确定,她不认识他。
她说:“书是我的,你是?”
男人走到她身侧,和她一起看着玻璃柜里的书说:“我是它的前前前主人。”
“啊?”莫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男人笑着说:“这本书曾经救过我的命,它是程时文给我爸的一个……有特殊用途的书。”
莫爱被他搅晕了,但他能说程时文与他父亲有关系,那应该是程景行认识的人,于是她问:“请问您跟景行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男人说:“我跟他呀,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莫爱搭下眼皮,这人说话比程景行还不着调。
无语道:“你知道,你说话的方式,很像个骗子吗?”
男人哈哈笑,强装正经说:“不好意思,忘了介绍,我叫曲少言,经常听景行提到你,莫小姐。”
莫爱勉强回应:“你好,曲先生。我为什么从来没听景行提过他还有一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曲少言双手插兜,说:“男人对比自己强大的人,都会有种不自觉的回避心理,你能懂吗?就是打架打输了,从此就对这个人绕着走。”
莫爱眯了眯眼,听明白了,“你是说,景行打不过你,所以不爱跟人提起你。”
“弟妹真聪明。”曲少言志得意满地对她点点头。
“我不信。”莫爱冷着脸干脆道。
在她眼里程景行打得过所有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她不想理。
曲少言讶异,说:“怎么不信,真的,下次他到道场,你一起来,我打给你看……”
莫爱:“……”
莫爱横了他一眼,眸光犀利,说:“当着我的面,说要打我男朋友!你这人懂不懂礼貌。”
曲少言怔了一下,而后又笑了,道:“还挺维护他的,他没白疼你。”
莫爱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曲老师……”
梁沐沐看到曲少言,唤了一声,徐徐从旁走过来,又看到了莫爱,便问:“你们也认识呀。”
她指莫爱和曲少言。
莫爱直接道:“不认识。”
曲少言“嘶”了一声,说:“你这脾气真跟程景行一模一样。”
莫爱问梁沐沐:“梁小姐认识他?”
梁沐沐点头,说:“景行哥的师兄,教我练短打。”
曲少言道:“沐沐作证,我真的能打赢程景行。”
梁沐沐睁大眼说:“我去练的时候,都没见过景行哥,没见你们打过,也作不得证……”
曲少言:“……”
莫爱觉得跟曲少言说话很无趣,转身去看下一件展品。
梁沐沐跟着她走了几步,叫住她。
“莫小姐,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学短打是因为我那时觉得与景行哥还有希望,所以……”
“我明白,”莫爱靠墙站了站,坦然说,“任何人喜欢景行,我都觉得很正常,你不需要与我解释的。”
她对他有绝对的信心,也有绝对的信任。
程景行的边界感很强,又是任性桀骜的性情,看着随和,其实并不易与人亲近。
梁沐沐也能感知到程景行待人的那种疏离,他以为他本就是如此,不轻易在人前流露感情。
但今天,她不这么认为了,她看到他目光转向莫爱时,眼神里那种绵绵说不尽的情意。
他的情感从不避人,从前没有展露,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在身边。
看着梁沐沐慢慢黯淡的眼睛,整个人都很憔悴,莫爱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她想了想,还是说:“梁小姐,我说这话,可能不合适,但我想你能听进去。”
莫爱换了只脚站,细高跟鞋让她很不适应。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有多羡慕你,有那么多人爱你,照顾你,把你捧在手心。而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关爱。现在我能明白,拥有关爱是一种底气,一种你可以选择任何生活方式,而不用害怕失败后一蹶不振的底气,因为有人在乎你,有人为你托底。你应该更有力量去选择,而不是拘泥在一方小天地。爱情是很美,但它如果没有来临,难道你就不去看世间更多的美景了吗?爱一个人,爱得到,爱不到,它都应该是让你变强大的东西,你何必……自怜。”
莫爱没在温暖的环境中长大,身上的那股韧劲是被磋磨出来的。
她天然要比梁沐沐这种温室长大的花朵顽强。
把她丢进深山,她能看到山花灿烂,把她丢进大河,她能看到水丰鱼肥,即便把她丢进无尽的黑暗,她也能怀抱爱意,挣扎出光。
所以,她见不得梁沐沐明明拥有那么多,仅因为爱情不得意,就自怜自艾。
听了她的话,梁沐沐眼里沁出泪,没有掉下来。
“你说得对,我……我总是放不下……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不放下了……”
莫爱有些慌了,听不懂她的话,也看不懂她此刻突然的动容。
只当是她说中了她什么心事,于是安慰着拍拍她的肩,心里感叹,她对这个错占了自己身份的女孩,完全讨厌不起来。
梁沐沐,这个本来属于她的名字,被她占去。
她是莫如梅拼死都想见到的女儿,也是梁茗贻错认二十多年的女儿。
莫爱曾以为她们是云泥一般的对照,现在只觉得,她们是最最无辜的两个孩子,被调换时都在襁褓,谁也无力抵抗。
她们都拥有对方汲汲以求而终究不得的东西。
莫爱看着梁沐沐哭,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挥手把曲少言召过来,使唤他将梁沐沐送到车上去。
曲少言当然乐意,只是把人送完,回头一想,他怎么被一个小姑娘使唤得这么顺手,连程景行都不敢这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