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意难违?!”
曲少言赤脚踩在地垫上,步伐极快上了个四六步,扣住程景行的左脚,转身一记顶肘,往他下巴上招呼。
程景行后撤步解扣,左手架肘拦下曲少言的肘击。
身上的白色道服在胸口压褶出一道长长的勒痕,被动防守的姿势略显狼狈。
“说这是她的命,她离开我,对谁都好,我没听懂。”
程景行肩臂使了些暗劲,跟曲少言过招,他可以百无禁忌,迅速撤下隔挡的手,侧身换拳,跩打曲少言右耳下方。
曲少言刹那抬肘护住右面侧脸,两人隔着肘臂运力,谁也不让。
“违背天意啊……”
曲少言戏谑地笑了笑,深邃眼眸如黑曜石,左侧眉骨处有道明显刀疤,笑时亦正亦邪,不笑时森冷如铁,令人噤若寒蝉,“我猜猜,她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程景行翻肘出拳,狠狠往曲少言脑后砸,“滚!”
曲少言立即拧身躲开,反手按住程景行的肩,右膝顶靠他下腹,没使劲,“要是实战,这一脚,你已经死了。心不静,找我过什么招,找死。”
程景行松了力道,肩背肌肉酸痛无比。
曲少言一放手,他干脆躺下不动,粗粗喘气。
汗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流进道服的敞口,隐匿于起伏的胸口。
道场灯光直射下来,眼睛刺痛。
曲少言的毛巾砸脸上,脸也痛了。
“太奇怪了,我想不明白。”程景行揉着毛巾,胡乱擦一把脸。
曲少言在他身边盘坐,闭上眼,一副静心禅修的姿态。
黑色道服领口宽阔,露出坚实胸肌上的一个圆形伤痕,深且重的增生组织,掩盖了它本来的面目。
他比程景行长两岁,幼年在异国漂泊,龙潭虎穴里混出个人样,好不容易辗转回国,一身重伤,差点丢了命。
随身带着的《时文选集》救了他。
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也因为这件遗物,程时文终于找到故人之子,接他回镜湖,隐密照顾。
他嘴上常叫程景行“少爷”,实则把他当个欠收拾的弟弟,俩人相互摔打着长大。
“都说你心不静,关心则乱,”曲少言睁眼说,“你太想找出原因,搞不好,原因才是真正的麻烦。”
“你说人话好不好,”程景行坐起身,手肘架在撑起的腿膝上,“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曲少言侧身转向他说:“五年前,我查过你的小女朋友。”
“你……”程景行惊愕,他从不让曲少言碰身边人的私隐。
对自己人不上非常手段,这是他的底线。
“你别这么瞪我,”曲少言理理道服说,“你知道我那几年不在国内,你整天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你爸找了我,让我想想办法。”
“我爸?你跟我爸还有联系?”
“那次他主动联系我,我才知道,爷爷临终前,把我的事告诉了你爸,”曲少言轻描淡写地说,“你爸找我也只说要我帮忙找莫爱。”
“那……那你查到了什么?”程景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曲少言道:“莫爱啊,太干净了。我什么也没查到,你说她离开镜湖去了柏崖,我连这个都没查到,她难道是走着去的?”
程景行横他一眼,翻过身仰面朝天,双手撑在身后,“连你都查不到。”
曲少言正正身子,说:“整件事最奇怪的就是这个。”
“哪个?”
“连我都查不到。”
程景行眯着眼看他,“你觉得有人故意帮她隐藏?”
“如果真有,那这人还得有点本事,”曲少言笑笑,“后来我回国,你出国上学,我想过个几年,你总能翻篇了,没想到,你是真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有怀疑的人吗?谁会帮她躲着我?”
“啧,我的话你是真半点都不听呀,要你翻篇呢!”曲少言猛揉他头发。
“别揉,你快说!”
曲少言放下手说:“她父亲在她没出生就死了,得病走的,普通人,没什么背景可查。母亲早年是个护士,她父亲死后,她要照顾孩子,只能打零工养大她,偶尔赌钱,从不欠债,哦,不知道是不欠,还是能及时还上,反正不是那种玩命的赌法,没惹过事。跟你家算是八竿子打不着,她妈却说天意难违,这就有点蹊跷了,也许之前查不到,是因为方向找错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程景行起身,不想跟他废话了,“你不许再查了,我自己搞定。”
曲少言呵呵笑,“你搞得定还五年都拿不下她,诶诶,她是不是睡了你就跑了,当真不怀疑一下是你不行,人家不满意,不乐意跟你好了。”
程景行迈出去的脚,又踏了回来,闭闭眼,一身怀瑾握瑜的修养此刻都破了戒。
俯身一把抓住曲少言的左手,他小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质尾戒,在白炽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谁他妈的不行,劝我翻篇,问问你自己翻不翻得了篇,在这跟谁守身如玉呢。”
曲少言笑容淡了些,伸手轻拍程景行的脸,“少爷,真长大了,我的玩笑都敢开了。”
程景行撒手,头也不回地走去浴室冲凉。
洗完到更衣室换衣,密密水汽贴在匀称的肌肉上,成熟男人的体格散发热气,剧烈运动后,皮肤微微泛红。
他想起曲少言的话,脑中疑云越拢越大,已迷失方向。
心不静,想什么都没用。
一瓶水递到他面前,曲少言下身裹着浴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经逗,下次你带梁穆来,我逗他,放过你。”
程景行接过水,拧开喝一口,道:“他才不乐意来。”
曲少言对着镜子吹头发:“我陪他练,为什么不乐意?”
程景行笑说:“吃饱了的老虎没事抓兔子玩,你觉得那兔子乐意吗?”
曲少言哈哈笑,又问:“他忙什么呢?跟小明星约会?”
“粉丝接机。”程景行看了眼手机,梁穆应该接到人了。
曲少言咦了两声,“他什么时候出道的,都有粉丝了?”
“他是粉丝,接严苓的机。”程景行无语道。
曲少言八卦心又来了,“他们俩有事啊?”
程景行抓一条毛巾盖曲少言脸上说:“管好你自己吧。”
“别走啊,”曲少言冲已穿戴好的程景行说,“去我那喝一杯?”
“不要,”程景行干脆地说,“我去医院,年后再见了。”
“这么绝情呀。”
程景行摔门走了。
曲少言装委屈无果,眼里真生出些寂寥与落寞。
转了转手指上的尾戒,守身如玉,不是他本意,却是事实。
谁心里没一堵绕不过的墙,就等哪天发狠去撞个头破血流,问问墙里的人,为什么要给他一枪。
这么想来,他怕是比程景行还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