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抬起手腕,镶满蓝宝石的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呈现最美观的夹角。
十点十分,他的心情一点也不美观了。
严苓留了个心眼,给程景行发的地址没有门牌号,只有楼栋。
这个小区以前是一所大学的员工宿舍,后来改成民居,户主几乎都搬离了,房子都是放租给租客的。
走线曲折的电线在头顶盘旋,程景行后悔没有开车来,夜风冷峻,他在楼下等了三小时,连只猫都没看到。
灭烟柱里已经塞满烟头,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但今天心里太乱,实在熬不住。
刺眼的车灯晃过,程景行拿手挡了挡,目光从指缝中漏出,看到莫爱推开副驾的门,走出来。
车没熄火,驾驶座上的人也下了车,快走两步,到莫爱身边。
“我说的,你再考虑一下,好吗?”孟育之的声音浑厚。
莫爱看着他柔情的眼神,今晚拒绝他够多了,实在不忍,只能点点头,日后再慢慢让他明白。
孟育之笑了,点点头,说:“快上去吧,晚安。”
莫爱向他摆摆手,“你小心开车。”
孟育之重新回到车上,在路口掉头,驶出小区。
程景行不偏不倚地站在楼下路灯边,莫爱转身时,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捂了捂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上前一小步,下意识地轻声叫一句:“程景行?”
程景行西装外套着大衣,灯光下打成一个庄严肃穆的身影。
他白天板板正正地开了一天会,晚上又来这吹三小时寒风,刚又看见她与别的男人你侬我侬,压抑一整天的情绪,被她一声连名带姓的“程景行”彻底点燃。
他毫不客气地向她走近一大步,与她只有咫尺距离,身上浓重的烟草气味将她笼罩,语气不善道:“他要你考虑什么?结婚吗?”
刚还在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现在突然被他这一股子邪火烧着,莫爱也没什么好脾气,回敬他一句:“不关你的事。”
“好,那来谈谈我的事。”程景行拉她进了楼道里,避开了外面的风口。
莫爱甩开他的手说:“你还有什么事要谈,程景行,你就不能当做我们没再遇到吗?”
程景行冷笑,烦躁地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面料厚实的剪裁西装。
“再遇到我,让你很为难啊。”他的话里冒着火星子。
“难道不是吗?都五年不联系了,什么感情都该断了,我们早就已经分……”
程景行目光似剑,飞快闪过来,莫爱慌忙闭嘴,她差点忘了上次她要说分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脚步向前一步,她马上后退,捂住嘴,害怕又被强吻。
他看到她那副样子,恨得牙根都痒,“五年,感情断了,所以你爱上别人,要跟别人结婚了,是吗?”
莫爱放下手,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口水,心跳飞快,闭眼,下好决心,说:“是,你不要再死缠烂打了,我们不可能的。”
“死缠烂打?”程景行一股血气冲上脑门,心痛被愤怒冲带走,理智也所剩无多了。
“你说我在对你死缠烂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莫爱硬着一口气道:“我早就不爱你了,过去也只是年少不懂事,玩玩而已。”
程景行眯了眯眼,深邃的眼眸透着寒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你玩我?”
“对啊,我也算交往过你这样的富二代,以后我也不惦记这样的了,我只想找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你那么难伺候,我从没想过长期交往的。你现在这样打扰我的生活,不是死缠烂打是什么,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绞断前缘的狠心话,莫爱硬着心肠,说了个彻底,凉透的心迸裂出了劈裂纹路,她自己都没想到,能说出这样的话。
程景行心口绞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他如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她,愤怒已经烧成灰烬,心死唤起一阵邪恶的报复心。
“我爷爷的诗集你还留着吧,我送你的那本。”程景行冷漠的语气如千年寒霜。
莫爱心头一震,猜不出他打什么主意,“嗯,在我这里。”
“还我。”
莫爱嘴唇翕动,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那是他曾经告白时送她的信物,是她最最喜欢的东西,他送了她最喜欢的诗,也送了她一片深情。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收到诗集时,欢呼雀跃的心情,那是她漫长的艰难岁月里,唯一闪着钻石光辉的美好记忆。
他现在是,要收回了?他后悔爱过她了?
“怎么?舍不得了?”程景行淡然道。
莫爱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马上把自己从伤心中抽离,“没有啊,只是觉得你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去。”
程景行笑笑,无所谓道:“送了别的女人我可能也就算了,但你不行,你不配拿着它。”
莫爱瞳孔收紧,她自尊心强,宁愿流血也不服输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却生生捧别的女人,还往她身上踩了一脚,说她不配。
都说相恋就是把最能伤害自己的刀给了恋人。
以前她不信,现在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信,活该被捅得鲜血淋漓。
“你等着,我拿给你。”
莫爱收敛目光,转身时眼眶已经噙满泪水,她快走几步,不让程景行看见。
楼道的灯从下到上一盏盏点亮,到三楼停止,左边第二间的灯亮了,又熄了,一声带着回响的关门声,灯从楼上又亮到了楼下。
脚步声渐近,莫爱在楼梯转角停了一下,最后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一眼手中的《时文选集》,淡蓝色封面有些泛黄,她抚摸页面上线条已经模糊的印刷油墨,嘴唇又颤动起来,多舍不得呀,但她说他不配拥有。
手背轻轻拂掉眼角的泪,她走下楼梯,直直走向程景行,抬起头,把书举到他面前说:“还你。”
程景行垂眸,看了一眼书,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她,眼眶透着粉红。
他的手指慢慢从西裤口袋抽出,接过了书。
感觉书脱离手掌,莫爱转身就走,下一秒又被他抓住手腕。
“你还想要我还什么?”
“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什么都不问,当这五年都不存在。”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了刚刚的冷峻和嘲弄,却也放不下骄傲,求和的语气很硬
莫爱好笑地转过身说:“景少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乖乖听话的女人,你身边应该有大把,可我不是,就算我是,你刚刚也说了,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