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没想到刚回上海的第一顿饭就能遇到伊戈尔。
伊戈尔的妻子在上海待的时间很久，现在差不多该回去了，伊戈尔是来接人的。
不过他们没能一起吃这顿饭，因为利亚和塔塔是在到达餐厅的时候看到了正准备离开的伊戈尔的。
伊戈尔很痛快，他告诉利亚，经过上一次的见面，他很喜欢利亚，决定帮利亚搞定在俄国的产品销售，让利亚尽快做好计划，好早作安排。
利亚表面是一副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淡然，但心里早就已经把嘴角咧上头顶了。
这种好事，就算伊戈尔不说，利亚也会主动去做好准备的。
她承诺伊戈尔，他们在莫斯科一落地，就会收到她发的邮件。
塔塔把包放在大腿和椅子扶手中间，笑利亚：“这饭你没法儿好好吃了吧，我看今天晚上你得熬夜，他们不是明天起个大早回莫斯科吗？”
利亚拿着手机在塔塔面前晃了晃：“我急什么，我已经告诉娜娜去准备需要的文件和资料，她那边先整理一波，我回去再稍微整合一下，这事儿我睡前就能搞定。”
至于加班费呢，利亚早就准备好了，她不会让自己的员工为自己白加班。
她这个人，资本家，但有礼貌。
不过......
“伊戈尔居然亲自来接人吗？这算不算是一种履行丈夫的职责呢？”塔塔问。
此时的她已经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到了腿上。
她拿起手边的那杯水，喝了一口，餐厅提供的柠檬水应该还加了一点糖，很开胃。
她刚刚注意到伊戈尔夫妇是一前一后地走，那只路易威登的秋冬经典款女士手提包被人用两只手拎着，皮质的带子和皮质的手套相触碰，把体温和空气隔绝开。
“算吧，”反正结婚合约这种东西不会细到这种地步就对了，“他们虽然不相爱，但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皆大欢喜。”
塔塔其实有在国外的社交媒体上看到有人说伊戈尔的这位老婆是“金丝雀”“小娇妻”，还有人说他们是真爱，不看出身、不在意年龄。
反正就是两拨人吵起来了，不过就是热度不高就是了。
利亚倒是觉得，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相爱，还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件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婚姻里的事，本就是冷暖自知。
再怎么猜测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利亚把包里的簪子取出来，把过肩的长发盘了上去固定好。
利亚今天没有什么胃口，刚下飞机没多久的利亚还是困大于饿，所以就连她盘头发的时候漏掉的一撮额前的碎发她也没去管，只让那一撮碎发在额前晃荡。
塔塔看她这一副懵懵的样子，实在有点担心这饭她还有没有心思吃了：“要不然，让他们打包了我们带回去你先睡，睡醒了再吃？”
利亚摆摆手，把叉子插进了沾着沙拉酱料的半个水煮蛋里，她不能睡，还得工作呢，而且这沙拉要是真等到她睡醒再吃，就不新鲜了。
此时的上海已经换了星星背景很久了，餐厅的落地窗外是一幅科技感满满的赛博朋克电影画面。
餐厅整体的灯光偏暗，突出舒适的就餐氛围，不会强行让人打起精神，也不会把本意是来吃晚饭的顾客直接哄睡。
利亚把嘴里的菜叶子咽了下去，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现在Lia已经有了繁华系列，城市系列，属性系列和中国风系列，再加上各个系列的平价线以及各种部分合作联名的洗护、香薰、空气清新剂系列产品。
那么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呢？
或者这样说，就近来看，她能为市场进一步拓宽做些什么呢？
她猛的想起了城市系列。
当初做城市系列其实是因为她去过不少国内的城市，她对这些城市印象不尽相同，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自己的印象，这是要踏上那片土地才能体味到的，轻易不可在别处复制。
那么是否也可以推出一个城市2.0，做做别的国家的系列试试呢？
她想她知道接下来的策划要怎么做了。
但她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塔塔：“你怎么想？”
利亚的精神这时候明显是醒了，她嘴角上扬，就连说出口的问话也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塔塔边拨弄着叉子下的意面边认真思索：“这样...是好，但别的国家的城市你不是每个都去过，不是吗？”
利亚点点头。
的确，她并不是去过这个世界上每个城市。
利亚本想用公司的app，做个问卷调查之类的，分析调查结果，再综合考虑，但后来想想，如果要做这个问卷的话，就必须要下载这个app，那就有点麻烦了。
塔塔嚼着嘴里的东西，悠悠地开口：“试试那些美妆香水之类的博主们呢？”
利亚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想起了她推出中国古风平价线的时候，找十五这样的博主做推广，那个收效不错。
利亚不是什么drama queen，不会炒作，但她可以付点推广费啊，让博主们去做那个问卷。
让他们把做问卷到测评香水的过程拍成视频，结尾再问问粉丝的结果，让他们也去做做不就可以了吗？
这就像属性系列里的mbti，年轻人最需要这种能产生归属感，继而产生新话题的东西了。
这也是利亚当初想做属性系列的原因。
mbti、星座、血型和生肖都是能让人自动归类的东西。
利亚记得几年前有一阵子很火的测试，就是判断受试者最适合生活在哪个世纪哪个年代的哪个国家，相关的话题炒了两个多月都还有余温。
利亚虽然没做过那个，但当年那个测试的火爆程度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不知道最终效果怎么样，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差。但是...不需要跟其他人讨论一下吗？”
利亚摇摇头，她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需要再开会讨论了。
“真好。”塔塔有点郁闷地把盘子里那颗滑溜地像是要出逃的小番茄用叉子插入，但她也不吃，就只是插着，仿佛从那颗小番茄里流出来的一点点红色汁水其实是来自于她的甲方。
第六稿了，她不想改了。
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冬天了，而她也像宋濂一样手指被冻僵了，反正就是不想改了。
可她知道，她必须把稿子改到她的甲方满意为止，开始甲方这个位置上的人好像天生就有着瞬息万变的要求，一下子要改什么细节，一下子又要把什么细节改回第几版，塔塔改稿子的时候甚至会改着改着突然被气得笑出声来。
一想到自己定下稿了之后还得时刻准备着去监工，搞不好还得跟工程方吵一架她就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所以她是真的羡慕利亚，很多主意只要自己拿就好。
但她其实对利亚的工作内容一知半解，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和利亚的工作是没办法用各种数据或者调查分析来在难度这种事情上较真的。
她很随意地放下叉子，叉子和盘子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叮”的一声有点让她想起了甲方给她发的回复的通知音效。
出差的时候，她们两个会打着视频电话，然后各做各的，时不时和对方抱怨两句。
塔塔跟利亚抱怨的时候利亚会附和她。
利亚对室内设计也不懂，准确来说是半懂不懂，但她知道这种“半懂不懂”的状态最容易让她干出蠢事，她也就干脆只以门外汉的视角去看，专业的词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从来只遵从自己的主观感受作出评价。
利亚会陪着塔塔一起骂她的甲方。别的安慰显得利亚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专业的建议利亚又给不出来。反正塔塔需要的也只有发泄自己的郁闷情绪而已，那么能让她好一点也就好一点吧。
“到哪一步了？回国路上我们没停过，所以我也没给你发信息。”
利亚记得上次塔塔跟她说，甲方想要敲掉一面承重墙，沟通的时候塔塔就很想骂对方有病。
“那面墙最终还是被劝下来了，他本来打算把一个客厅和两个卧室打通成一个空间，后来我们劝了劝他，好说歹说，最终他同意把阳台封起来搞落地窗。墙就暂时不去动了。我觉得应该快结束了，最多再两稿。哦对，你明天要上班吗？”
塔塔算了算她们各自的行程安排。
“明天下午有个简短的会议，半个小时左右吧......你想让我看看你打算参赛的作品？”
利亚记得塔塔说过她之前在准备一个作品集，要去参加一个国际比赛的。
“有几个作品我不太做得了取舍，你帮我看看好了。”
“行！”
利亚答应得很爽快，反正明天她一天都可以在家里，明天的线上会议不是什么压力大的会，听听汇报而已。
只要让她能一觉睡到中午就行。
毕竟在今天睡觉前，她要完成今天的最后一个工作任务。
利亚把接力棒一样的文件发给伊戈尔的时候她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他们估计还没醒，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跟正躺在利亚身边的塔塔一样睡得很安稳，连同两个小时前刚刚睡下的娜娜一起。
塔塔是交完了最新一稿才睡的，所以陪利亚熬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娜娜也在把文件发给利亚的时候很诚实地补了一句“我说真的，我眼皮已经要罢工了”。
利亚笑了笑，让对方赶紧去睡，剩下的夜该她熬了。
虽说是熬夜，但结果是好的，伊戈尔收到利亚的邮件后很快回复了利亚，说他已经看过了邮件，需要两天确认比对邮件里的细节，他还感叹中国人实在太能卷了。
这倒也不必延伸到国家身上，很大程度上，利亚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利亚是将近下午起的床，匆匆扒了口饭就赶紧准备准备去开会。
这场简会开得很快，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利亚关掉电脑前，娜娜告诉利亚，她之前要关注的那家美国珠宝企业Jelly的cFo在最近的一次亮相的时候眼神不对劲，她请示利亚，下一步该怎么做？
“怎么个不对劲法？嗑嗨了？”
“我感觉他好像很疲惫，他甚至在听记者提问的时候一度在放空，眼神很明显失焦了。”
利亚应了个“好，知道了”，便让娜娜忙自己的去。
Jelly这个公司很神奇，自从他们聘用这位斯坦福的教授来担任cFo之后，这家公司的股价就像坐了火箭，虽说Jelly作为近十年全美最有影响力的“年轻人的奢侈品牌”，但利亚就是觉得他们的股价涨幅不太正常。
一年前，利亚为自己的一位实习生写过一封推荐信，成功帮对方拿下了Jelly的一个职位，自那之后，利亚就一直在让实习期间就跟对方交好的娜娜持续打探Jelly的情报。
“你猜想他们在操纵股价？”塔塔问。
利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思索，点点头。
她之前的那位实习生最近奖金又涨了，而且涨幅甚于之前，可是明明他们原先的cEo突然提出辞职，说要回家休养身体。
才过半百的人，回家休养身体？怎么想怎么奇怪。
利亚记得娜娜还得知，现在Jelly高层几乎是每天都要稳定一次军心，一副“别听别人瞎传，我们公司好得很”的样子。
她有去问过托德，现在美国国内对此什么想法，但托德却表示，他们国内并没有很关心一个奢侈品牌的死活，反正珠宝品牌也不止这一个，只不过是一些股民最近自嘲的风比较大，再加上有些顾客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可能是早就经历过了安然，所以对比起来，Jelly的做法也没有很过分吧】
......
【怎么？要做空？】
见利亚一会儿没回，托德大胆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做空的话那Jelly就臭了，接下去就没得玩了，Jelly的业务还是不错的。
【你对这个公司有什么想法吗？】利亚问。
【看笑话吧，你呢？】托德很诚实，他最近确实对国内的公司没有任何想法，因为他最近在着重于考察欧洲的几个企业。
【......我想等着看下一话。】
颇有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
【剧情更新了叫我。】
利亚随便找了个友好的表情敷衍了对方，便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管了。
她其实找人查过这家公司的账和经营管理情况，经查发现他们确实在操纵股价，而且都是些很常规的方法，特别是自从换了个cFo开始，一直都没被人发现只不过是因为这位三个月就升职了的cFo更会做假账而已。
“那员工的薪资是怎么回事？”塔塔问。
“因为他们默许了一些员工的越界行为，虽然不好明说，但都是些能让财报更好看的行为，要留住这些能搞钱的人，自然要多舍得点。”利亚翻着塔塔的作品集，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之前不是见过一位伦艺的教授吗？你给她看的是哪个作品？”利亚记得塔塔有过一个被伦艺的教授夸过的作品，但好像塔塔没有放在这个作品集里面。
塔塔一年前去伦艺参加一个会议的时候认识了那边的一位室内设计的教授，这个月月初，那位教授来上海交流，正好把塔塔叫了去，一起吃饭。
那位教授曾经去过塔塔的作品展，利亚策划的那个，她很喜欢塔塔的作品，还问过塔塔要不要去伦艺成为她的学生。
当然，塔塔拒绝了。
“啊，那是一个酒庄的设计图，我做的最多的就是住宅和餐厅这种地方的设计，酒庄那个放进去的话，可能会打破平衡，显得突兀。你希望我放进来？”
酒庄的效果图出来的时候塔塔很满意，利亚也很喜欢，还说过以后得让塔塔帮着设计自家的酒庄。
但利亚也不懂这些，就只说：“我觉得那个好看，你有你自己的考量。”
不过利亚粗略想想，如果把酒庄的设计放进来，整个作品集并不会显得太不平衡。
只不过就像她自己说的，塔塔总有自己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