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碰头会上，杜文艺说，已经在年前处理过一分厂，四分厂也要处理，虽然是隔了一年的时间，但既然派出所给了我们名单，我们就不能置若罔闻、不闻不问，那就一样要严肃处理。
袁梁把南关派出所穆林所长给的名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的人莫不吃了一惊。四分厂虽然处理的人少，但处理的金额更是触目惊心，除罚款以外，还有退的赃款，而这个赃款就是他们从厂里倒腾出的零配件、易损件、标准件、轴承等，高达数十万，其中，四分厂厂长田县安、装配二班班长朱文帮罚款、退款最多。
袁梁看着大家面面相觑的样子说，因为觉得牵扯面太广，案情重大，所以就没有说，想着是过年以后再处理。
杜文艺义愤填膺：“必须处理，必须严肃处理，我说返修的产品他们又那么积极了，这里面有油水。说起来这是前年的事，去年我们集中处理了二百万的成品返修，是不是也被他们利用了，那这个肯定要查查。昨天刚刚还清查了二百台产品，准备这两天就要往车间里面转移呢，幸亏看到穆所长这个明细。”
马虎腾说：“我说他怎么把着四分厂不放，都是副总经理了，还非要兼着四分厂厂长，这里面的油水大了去了。”
袁梁说：“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双重身份，我先和杨国庆、朱卫彬沟通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然后我们再商量处理办法。大家先注意保密，先不要说。”其实，袁梁心里也明白，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全厂。
散会后，袁梁给杨国庆打电话，杨国庆说一会就到，他要来商量赞比亚办厂的事情。杨国庆来了，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袁梁看过去，杨国庆穿着从安南买回来的大衣。
白兰兰请了两天假，刘红军过来倒水，袁梁把派出所给的四分厂的名单递给杨国庆。杨国庆看着，额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杨国庆没有说怎么办，喝口水，问袁梁道：“你说怎么办？”袁梁说：“总经理会议刚刚开过，大家要求严肃处理，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吗，我想和朱卫彬一起商量，看看怎么办？”杨国庆说：“走吧，到他房间去，商量商量怎么办。”袁梁又把派出所给的一分厂处理名单递给杨国庆：“这个我们年前已经处理过了。”杨国庆看着，忽然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这个，这个，还有老朱？”袁梁笑了：“没错，一分厂厂长给他家做的铝锅、平底锅、烧煤炉，你说，他也不锻炼，他要哑铃干什么，有人都给供出来了，两个小警察来到他办公室，把他给唬住了，给他要了三千元钱走了。”杨国庆也是一脸苦笑。
两个人来到杨国庆办公室，高晓华坐在那里，两个人聊得正欢。也不知道他们事情怎么那么多，这上午刚上班，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关着门聊上了，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六七个烟头。见杨国庆、袁梁进来，高晓华走了。
杨国庆把派出所给的四分厂名单递给朱卫彬，朱卫彬的脸更黑了，他知道年前一分厂及自己的罚款，四分厂和一分厂是一样的性质。他愣着看看，没有说话。袁梁和杨国庆也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
杨国庆说，这段时间田县安一直在活动，一是想着在经委系统内安排，再就是也想到经委系统外去，因为系统内实在是不好安排。袁梁想，既然杨国庆这样说，那肯定田县安已经活动到了他那里。
既是经委领导，又是董事长的杨国庆首先说了话：“田县安可能活动差不多了，据说他找的人级别还不低，既然要走了，也就留点面子吧。”
走肯定要欢送，但别觉得自己不得了，还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的独立王国一定要打破。袁梁说：“和一分厂的处理方式一样也可以，不再公开处理了，但他的四分厂厂长不能干了。”杨国庆说：“恶人还是我做，我和他谈话，党委委员兼任董事，也可以不来上班，就等着调走就可以了。”袁梁说：“宜早不宜迟，大家都盯着呢。”杨国庆说：“那这就给他打电话，我和他谈。”袁梁说：“四分厂副厂长兼党支部书记盛金宝，接任四分厂厂长吧，你给田县安谈的时候就让他和盛金宝交接，再给盛金宝配个助手。”朱卫彬一直没有说话，杨国庆把电话打给田县安，袁梁则走了出去。
袁梁下楼，远远地看见田县安向办公楼走过来。袁梁则拐进了杜文艺的办公室。袁梁给杜文艺说刚刚商量的结果，杜文艺还是气愤不已，说这样就太便宜某人了。
袁梁说，穷寇莫追，四分厂那边还要为盛金宝配一个助手，分厂副厂长，你看看谁合适，你对那边也熟。另外的话，有两个班长也得调整，这个就让盛金宝去做。还有一个质检员钟某，她和田县安的关系就不说了，她也被罚款，而且每次她都参与往外倒零件的事，这个我和周晓沟通后，让办公室的白兰兰去接钟某的质检员。白兰兰也是技校毕业，不能老是在办公室干杂活。
杜文艺说道：“四分厂我熟，分厂副厂长、班长的配备，我和盛金宝先核计一下，绝不能再找吃里扒外的人了。杨主任什么时候给田县安谈话？”袁梁说：“田县安已经被叫到楼上去谈了，你现在就到四分厂，安排盛金宝做好交接准备。”杜文艺站起来：“好，我这就去。田县安在四分厂盘踞多年，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你放心吧，这个交给我，我肯定和盛金宝能把关系梳理好。”
袁梁到周晓的办公室，也把刚才和杨国庆、朱卫彬商量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并问他白兰兰去接任钟某的质检员，他有什么意见。周晓当然没意见，他只是说小白过去以后，先安排一个老质检员带带她。
第二天上午，田县安和盛金宝进行了交接，田县安下午就没有到厂里来上班。又过了一段时间，田县安走了原来的老关系，被调往市农机局下属的农业机械化学校担任校长，也是个旱涝保收的单位，财政发工资。袁梁闻听也是嘿然一笑，那不是张小冉父亲在的学校吗，那个学校就三几个老师，几间平房，一大片空地，在那里可以种菜、养鸡了，倒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清闲是清闲了，就是在那里见不到女人了，不知道这田县安会不会想点其它的办法，他就是个头脑简单、管不住裤裆零件的主。
第三天早晨，四分厂全体员工开会，袁梁、杜文艺到四分厂去，袁梁宣布刘宗海担任四分厂副厂长，希望大家安心工作，服从盛金宝、刘宗海的领导。上午，盛金宝接着就调整了两个班长。
办公室下达调令，白兰兰要到质检处去报到了，她来到袁梁的办公室给袁梁鞠了一个躬，也是眼里有了泪光。到质检处去，对白兰兰来说，几乎是最好的地方，随着年龄的增大，不可能在办公室继续干，去干质检的话，最起码独当一面，能学到一技之长，也是工厂的关键岗位。
下午，袁梁、杜文艺又来到四分厂办公室，召集盛金宝、刘宗海、白兰兰。袁梁说，凡今后返厂的产品维修、翻新，由刘宗海负责，白兰兰负责产品质量。维修时，开列的零件、标准件，使用多少就到仓库领多少，剩下的再返回仓库。凡拆下来的零件、标准件，也一律交到仓库，务必做到以旧换新，不得私自处理零件、标准件。这次的教训非常深刻，一定要接受教训，凡再发生类似事件，绝不姑息，一定严肃处理，直至承担法律责任。
晚上，杜文艺说他请客，袁梁自然也明白，他是庆贺田县安一派的彻底解体，多年之前因为娜仁花，他和田县安的心结终于彻底解开了。
马虎腾说：“他倒是调走了，可钟某还在这里，我听说，就在年前，钟某和打磨班的钱某还争风吃醋，吵了一架，这下好了，都老实了。”杜文艺幸灾乐祸：“说是，一只公蚂蚱和一只母蚂蚱被人拴在一条绳上，母蚂蚱说，大哥呀，咱俩这才叫名副其实，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呀。公蚂蚱哈哈一笑，妹子，你不懂，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母蚂蚱怒怼，牵你妹，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泡妞。”
一年前，工派还是最大的派，而随着田县安的出走，已经是荡然无存。虽然仅剩企管处的高冰，也是在那里安心做好本职工作，不再介入其它事情了。
吴侠也早就搬家，据说搬到了外地的他儿子那里，不在一机厂家属院住，不在武城了。从此，吴侠再也没有和一机厂的人有任何联系。
袁梁想起年前一分厂的四十多人，四分厂的二十多人，加起来就是近七十人，工厂损失几十万元，这些员工的个人损失也有二十万元，不禁烦闷不已。企业的管理在哪里，员工的主人翁意识在哪里，爱厂敬业的精神在哪里？许多提倡的东西，许多尊崇的东西，正在流失。不只是这两个分厂，二分厂呢，三分厂、五分厂呢？都有可能。
杨国庆从北京回来了。杨国庆带着副市长葛世兵，从陵城市邀请了国家贸易部在陵城挂职的贾副市长，一起去了国家对外贸易部。贾副市长是国家贸易部的副司长，下来挂职，有企业请他帮忙，他十分高兴，跟着就去了北京。
杨国庆说，对外贸易部非常支持企业赴国外办厂，葛副市长肯定也是十分支持，要求一机厂抓紧时间办理。
刘红军开车拉着杨国庆从北京回来后，知道白兰兰去了四分厂做质检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十五元宵节之后，严世清要回赞比亚。在这之前，杨国庆、袁梁要再赴安南，和严世清洽谈。
袁梁来到杨国庆的家里接他，进家门，竟然见到一女人，约三十岁的样子，一看就和魏老师长得很像，但比魏老师还要俊俏，这大概就是那个小红吧。看来姐俩也和好了，两个人手挽着手，也是一对姊妹花，就是花老了点。
袁梁忽然想起技术处的龚保民，大学本科毕业，也是一个老实人，刚刚晋升工程师，据说也曾谈过一个对象，但谈了好几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散了，个人的终身大事也就耽误了下来。袁梁想，何不介绍魏小红和龚保民认识。
这一次，魏老师不算冷淡，还和袁梁打着招呼。
徐有才也在车上，跟着去安南外贸的汪洋那里，汪洋要订一批货。一辆车正好四个人，车子很快加速起来。
袁梁说，还有谁要回家查岗的不，不然就直接走了。说的是，老王要出差，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和老婆吻别后，坐车去火车站，出门正准备打车才发现忘带身份证，转身回家去取。进门看见老婆正在洗碗，就拍了一下老婆。他老婆头也没回地说，死鬼，他出差一星期呢，看你猴急的。车上的人也是哈哈笑起来。
下午五点，到达安南，住进豪佳宾馆506、508房间。还是严世清给力，还是已经预定好了房间。六点，严世清、陆小满开着红色马自达来到宾馆。
陆小满穿着一件中国风的黑色皮大衣，一溜黑色的盘扣，两个大大的牡丹花图案的口袋，白色的毛领衬托着一张白脸，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大大的眼镜遮住了半张冷脸，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手包，还是一副清冷孤傲、淡漠无情的样子。
严世清从来都是平常的打扮，他说，先找地方吃饭吧，边吃饭边谈。于是，袁梁上了马自达，后面跟着奥迪拉克，六个人就去吃晚饭。严世清问去哪里吃，袁梁说，还是去上次的那个烩面馆吧。严世清说，那就是皇上皇烩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