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还是春寒料峭。早晨，袁梁来到办公室，打来开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刚要泡杯茶，程远方、汪恒善拖着地，有电话打来了，是范文章。袁梁索性放上茶叶，倒上水，揣在羽绒服的兜里，就去往范文章处。
袁梁进门，放下茶杯，范文章笑嘻嘻地说：“我一大早就看着你过来，想让你请客吃早饭呢，看见你自行车骑得快，就没有喊你。”袁梁说：“我吃过饭来的，老婆早晨下的鸡蛋面条。”袁梁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鸡蛋饼，肯定是范文章从陈红梅那里买来的，还没有吃。
袁梁喝了口茶：“我这请的什么客，二月二也不是大节日，不用请客吧。”范文章说：“我会无缘无故地让你请客吗？昨天晚上，在吴厂长家里，和成红英几个人聊天，说年都跑远了，业务这边怎么动静不大，该行动起来了。我就说，出口处那边关键是谁领着干。成红英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她接着说，那个任瑞林天天逛来逛去的，逛的什么，也不抓业务，天天混日子，你看年前，就紧张到那个样子，他也不出差，天天躲到没人的地方，还不是小袁带来了货款，小袁可是个干实事的。我就说，小袁再能干，也是顾好他自己的业务。成红英说，敢情任瑞林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吴厂长看着成红英说，我记得小袁又回到出口处的时候，说的是享受中层干部待遇的。我赶忙说，又不分房子了，他就吃自己的提成，中层干部的待遇他又能享受什么。成红英说话也是爽快，她就说，干脆就任命小袁为出口处副处长不就完了，让他领着业务员跑，你看去年一年，没任命人家为副处长，他也几次带着业务员抓了几个大单，任劳任怨。吴厂长这次也没打愣，就说道，明天开办公会，我在会上说说，任命袁梁为出口处副处长吧，小伙子去年确实干得出色，今年还要让他领着干，给他鼓鼓劲吧。”
袁梁听着，来了精神，忽站了起来，又坐下：“出口处副处长，就是领着大家干活，啥待遇也没有，我还是领自己的提成啊。”范文章说：“你就别装着了，任命和不任命这差别大了，你自己开展自己的业务也不一样了。今天就是厂领导的例会，吴厂长要是提名的话，就你年前的表现，你去年一年的表现，没有哪个厂领导会反对。除非吴厂长又反悔，他不提议。”袁梁笑笑：“你这老头子，就是故弄玄虚。我先回去了，任命我就请客，不任命还是一样干。年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肚子里要是缺油水，我请你就是了。”范文章也笑着：“去年一年你的提成好几万，你当然还是好好干了，你去年的提成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请我吃一顿算个啥。”
当天下午，袁梁就知道了，厂领导会议研究决定，自己被任命为出口处副处长，李志强也被任命为办公室副主任。吴厂长没有和袁梁谈话，快下班时，在楼下见到袁梁时，给袁梁随口说着：“春季广交会还是你带队，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争取今年广交会有突破。”
第二天上午，人事任命贴在厂大门口告示栏。人事任命公布的当天晚上，出口处的人聚餐为袁梁庆贺，出口处的人到了九位，当然没有任瑞林。
第二天晚上，袁梁、李志强、范文章、夏爱祥在食堂小灶聚餐，袁梁提前付了钱，让唐汉平提前准备了两个大菜。唐汉平忙完了也赶过来凑杯酒。
袁梁到四分厂去，蒋蔚秋、朱雪梅拦住了他。蒋蔚秋上下看着袁梁，说：“袁副处长，好出风头，好得意啊。”朱雪梅说：“出口处的副处长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咱食品厂厂长。”蒋蔚秋说：“人家副处长也是实职了，你看他得意的样子，我们是让你他请客还是不让他请客啊？”袁梁看看左右说：“我得意什么了，你带的风机班可是咱食品厂的老底子，我也不请客了，你俩看着办吧，我就知道从你们这里绕不过去。”袁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面抽出来一张百元钞递给了蒋蔚秋，蒋蔚秋一把抓过了钱：“还是食品厂的老领导，还是那个味。”朱雪梅说：“食品厂的老人都错不了。”蒋蔚秋上下再打量着袁梁：“你穿着风衣的样子好帅，可我还是喜欢看你河边穿着小短裤的样子。”蒋蔚秋、朱雪梅大笑起来。袁梁看着蒋蔚秋微微隆起的肚子：“干活悠着点，看你的肚子，几个月了？”朱雪梅笑着说：“你问那个干啥，又不是你的种。”蒋蔚秋笑着，脸色泛红，她打了朱雪梅一拳：“袁厂长，你知道吗，朱雪梅也谈对象了，一上来就热乎地穿一条裤子了。她说，嫂子都怀孕了，她对你是彻底死心了，还不赶快找一个，老是旱着也不是个事。”朱雪梅的脸通红，和蒋蔚秋回打着。这就是天天和钢铁、机械打交道的女工，开开荤腥的玩笑，也是她们解除疲劳、释放压力的方式。袁梁看着朱雪梅红红的脸：“那就结婚呗，记得到时告诉我，我去喝喜酒。”
又到春季广交会，汪恒善早早去了广州布展，袁梁和孔祥伟在开幕的头天晚上到了广州，和汪恒善汇合，还是住在广美招待所。想起去年此时的奇遇，袁梁和汪恒善都心生感慨。
此时，汪恒善的片区也已经不再是最差片区之列了，不只是广东省wK进出口公司、广州JxSb进出口公司，他开发了几个客户和市场，销售额也是直线上升。
广州的天还是那么热，广交会还是在老地方，工程机械的摊位还是在主会场的广场，一机厂的摊位还是那个样子。汪恒善从广东省wK进出口公司的仓库里拉来了样机。汪恒善扯去样机的外包装小心地擦着，和孔祥伟聊着上次广交会擦机器时碰头的事情。
开幕的第一天，客户还是不多。十点多了，室外的气温很快就上来了，三个人坐在那里，扇着扇子。袁梁看着周围的摊位，大家都是差不多，忽然间，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摊位前闪过，袁梁也没有在意，天天迎来送往，看过的面孔太多了。
第一次来广交会，孔祥伟异常兴奋，看看没有多少客户到摊位来，他就拉着汪恒善说：“走，你带着我到主会场看看，到里面凉快凉快。”汪恒善看看袁梁，袁梁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去吧，反正没人，我看着摊位。记得一会把盒饭领过来。”盒饭还是广东省wK进出口公司的朱铭给定好的。汪恒善说：“我们一会就回来。”
广交会对每一个业务员来说，都意味着商机，大家都争着来，每次的广交会汪恒善都要来，因为广州是他的地盘。每次广交会又要有一个带队的，因此出口处的业务人员参加广交会的机会也不是很多。秋季广交会的时候是任瑞林带队来的，还有汪恒善、陈达。而这一次，吴厂长布置袁梁来，再带着孔祥伟。
既然来了，大家都不会放过哪怕是很小的机会，所以，无论室外多热，三个人都是坚守摊位。
两个人走了，袁梁在那里坐着。广交会就是这个样子，闲坐的时候多，客人来的时候、有业务的时候少。当然，这也是结交新客户的重要途径。
终于，有人站在了摊位前，但没有看摊位，侧身站在那里，往一旁看着。袁梁抬头看她，是位女士，打了把细花洋伞，也许是为了遮阳防晒吧，戴了一个白色的薄薄的一次性口罩，虽然戴着口罩，但那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更显裸露的皮肤白皙，身材也是玲珑有致，脚上是一双高跟凉鞋，脚指甲染得通红，瘦生的小腿熠熠发亮。那女人漫不经心地扫了袁梁一眼，袁梁看这眼光，怎么这么熟悉，袁梁再上下打量，他一下就认出来了，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形象就大变，那圆润的腰变得纤纤一握，裸露的小腿和脸庞明显瘦了许多。
那女人停顿了一下，往前走了。袁梁没有迟疑，也不管摊位上有没有人，站起来就跟了过去。袁梁跟着她，转到了几个摊位的夹角处，那女人站在了阴凉下转过身来。袁梁走过去，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女人没有摘口罩，悄声问道：“你认出我来了？”袁梁说：“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没有认出来，我看着你怎么那么像我的一个老熟人。”那女人摘下口罩，她就是陆小满。陆小满看着袁梁笑着，她伸出手来：“你好，袁处长。”袁梁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雪白，又细长纤瘦了许多：“你好，我敬爱的陆老师。”陆小满凑过来，低声对袁梁说：“我好想你。”袁梁说：“我也想你，你怎么来了。”陆小满说：“我也参加广交会啊。”袁梁想起来，就是去年在广交会上见到了严世清，严世清说每年都是订两次货，这又到了订货的时候了。袁梁抬头看看热辣辣的太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哪里了？”陆小满说：“我昨天来的，我知道广交会的日期，我住在了粤华宾馆。”袁梁说：“我回摊位，等我同事回来，你到主会场内的咖啡厅等我，这里太热。”陆小满说：“我逛一会就回去，太热了，你到粤华宾馆307房间找我吧。”袁梁说：“今天是开幕日第一天，我要在摊位看着。你晚上不出去吧，我过去找你。”陆小满说：“我等着你过去，一起吃晚饭。”说完，陆小满走了。袁梁看着陆小满的身影，她的小腿白得晃眼。
下午两点，毒辣辣的太阳灼烤着大地，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时竟有人来到摊位，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士，一副金丝眼镜也挡不住脸上的英气，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老成干练，一看就是进出口公司的业务人员；一位四十岁样子的男人，中等个子，脸色微黑，并不多的头发油光锃亮，但又不像是抹了发油之类的，在这样热得冒汗的天气，就没有男人往头上抹油了吧，他手提着一个老旧的提包，闷声跟在后面，袁梁看不出来这人什么来路，不是业务经理，不像大老板，也不像是农民企业家。
年轻人提着包来到摊位前，打量着摊位里的样机，袁梁迎了上去：“你好，我是一机厂的袁梁。”那年轻人握住袁梁的手：“袁经理，是你呀，好久没联系了，我是合阳市机械进出口公司的付鹏程啊。”
袁梁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三年前了，自己第一次在出口处，曾经和付鹏程有过业务往来，那时付鹏程要的货也不多。
袁梁说：“付经理，老朋友了，你也来参加广交会？幸会啊。”付鹏程说：“是啊，我也来参加广交会，这是你们厂的摊位啊？”袁梁说：“是的，这是我们厂的摊位。”付鹏程转身对一起来的那位先生说：“陈先生，这是武城一机厂的袁经理。”他又对袁梁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阿根廷来的陈家林先生。”袁梁和陈家林握手。付鹏程说道：“陈先生在阿根廷做工程机械生意很多年，代理了几家国内的产品，这次就在广交会转转。”袁梁说：“那我就给陈先生介绍介绍我们厂，和我们厂的产品吧。”
袁梁指着墙上挂着的宣传材料介绍着工厂，拿过来几份样本递给付鹏程、陈家林，介绍着工厂的产品，最后又来到样机前详细介绍着，付鹏程、陈家林仔细地听着。
付鹏程、陈家林听完，要走了，袁梁和他们握手再见。陈家林招招手，先走了。袁梁走出摊位送送，付鹏程又回身对袁梁说：“说不定我们兄弟还有合作的机会，等着吧。”付鹏程、陈家林走了，袁梁回到摊位坐下。
孔祥伟看着二人走远了，对袁梁说：“这也是海外华人，看着不像大老板啊，倒像是农民企业家。”
袁梁没有说话，付鹏程在的合阳市机械进出口公司，也是一家很小的进出口公司，付鹏程曾经和袁梁做过两次业务，合作非常好。
下午五点，三个人要回去了，袁梁对汪恒善、孔祥伟说：“付鹏程说今天他请客，我过去了。”
虽然袁梁已经是副处长，但他还是干着自己的片区，做着自己的业务。出口处的业务员，都是各管各的，别人的业务绝对不能插手，不能过问，因此，袁梁说去见客人，那就是他自己去，他不让别人去，别人是绝对不会多嘴的。
三个人就分成两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