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先别急”
崔琢打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你看啊,我怎么说也是一军首将,哪有将军自己躲在都城偷懒,麾下将士在塞外吃沙子的道理。
何况就是底下人再稳妥,也没有主将这么久不回营的对吧?”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继续义正言辞,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陛下还给我升了职,我更应该为朝臣之表率,尽忠职守,竭心尽力,呕心沥血……”
“打住。”
文帝听明白她意思了,
“朕之前就和你说过,不欲向外起战事,何况现在还有彭坤之流,你回去安人心可以,挑衅惹事不行。”
“那是自然,臣怎么会挑事呢,臣巴不得天下太平。”
巴不得内部太平。
崔琢心道,我只是撺掇外族内斗,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陛下你也没理由再拦了对吧。
文帝放心点点头,“现在外境也平稳,你在那苦寒之地也没什么好待的,看够了就回来啊。
实在闲的没事就带些人回来,四处剿匪去,我记得你也好些年没回南昌了,到时候也去游一游逛一逛。”
崔琢自然是点头应是,乖巧的不行。
文帝继续念叨,
“你说你们一个二个的,年纪轻轻,不爱玩耍享乐,不去游山玩水,不是喊打喊杀就是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跑,成何体统!
时光不待人啊,朕打下这天下,就是要看你们安然和乐,若是还不如曾经村头嬉戏的日子轻松,那朕这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呢……”
所求之事都被答应了,崔琢和凌不疑也都安生下来,不过文帝说着说着话头又转回来,
“……朕到了这个年纪,最想看到就是你们能成家立室,等你们都子女绕膝,朕也就了无遗憾,日后见了霍兄,见了那些早去的兄弟,也能有个交代……”
文帝今天情绪几番起伏,又让崔琢带着打开了话匣子。
于是从当年丰饶两县的父老乡亲念叨到起事时的各家各人,又从四处征战,回忆到登基以来,从祖辈父辈,讲到儿女孙辈……
唉。
其实文帝正值壮年,身体硬朗,骑马射箭也毫无问题,只是从少年时代至今,过得太过波澜壮阔,而因为过于丰富,反倒给他自己一种往事如烟之感。
不过今日日头正好,云淡风轻,崔琢觉得拿来伤春悲秋有点可惜。
所以她给文帝提了个建议,“陛下,咱去校场练练呗,开拔在即,全当热身啊”
文帝满腹的感慨突然被她整的一噎,“你……”还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凌不疑也配合的给他拉起来,
“臣也觉得需要舒活一下筋骨,还请陛下从旁指点。”
于是感慨了半天的文帝莫名其妙坐到了校场边上。
看着场中两人打的热火朝天,轻沙飞扬,他又不由自主的乐呵起来,
“哎呀呀,年轻真好啊,你说是吧”
“是是是”
曹成笑眯眯在旁边给他上茶。
还是现在这样好,之前那又怒又悲的,多伤身体啊,要不说这二位有办法呢,简直比陛下亲生的儿女都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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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和平定寿春的大军一齐出发?”
崔琢点点头,
“这次要走的人很不少呢,大部队往寿春去,陛下还额外点了程始去铜牛县督办运铜,少商和楼垚不是要去上任嘛,也会跟在大军后面,顺路走一程,还省得自己护卫了”
袁慎慢悠悠摇了两下扇子,“程始?”
“还有铜牛县的县令颜忠。”
崔琢眸中尽是了然之色,“他二人都是陛下提拔上来的寒门,这次任务派给程始,也是意料之内。”
袁慎不好对这事发表什么看法,毕竟袁氏就是世家代表,不过朝堂之上好像有些人要有意见……
他收回思绪,比起其他,他还是更关心眼前人,
“打算多久回来?”
嗯,好问题。
崔琢自己也说不好,
“总之肯定比寿春那边晚,除非凌不疑能压住那些世家子弟打持久战,死守个半年?”
那就是半年左右了。
暖黄的烛火映照在他玉色的脸庞上,崔琢莫名在那淡然的表情中看出几分落寞来。
“啧,左右这些人一离开,都城要宁静许久,廷尉府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崔琢这一刻是真心如此想的,她郑重的坐直身,
“现在还是冬日,但是再过一阵子,西北就会开始融冰化雪。
那边草原上的新草长得特别快,很快就是一片绿海,石鸡啊野兔啊,都多的很,还有黄羊,野马,野驴什么的”
她眼睛亮亮的,说起那里,满心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闲来带人出营逛一圈,总能打到一堆东西,大家围着篝火饮酒吃肉,哦对了,我和你说过没有,军师会拉胡琴,还有几个会吹羌笛的,他们配合起来随性奏乐,倒是我学了这些年的琴没用处了……”
崔琢说着说着也沉默下来,因为她心里清楚,袁慎是不能跟她走的。
倏然,她的手背上覆盖一片温热,袁慎拉住她的手,嘴角勾起温和的浅笑,
“要走的人,怎么先不舍起来了?”
崔琢默默低头,指尖摩挲他的手掌,
“在别人看来,是荒凉的苦寒之地,但是那里,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白羽大营也是,白羽军也是……我想带你去看,想把我所见的一切都介绍给你”
她这时的神情其实有些傻气,但是袁慎却被可爱的恨不得把她塞进心里揣起来。
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上去给了崔琢一个拥抱,
“会有机会的,不止西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我还没去过南昌,你大概也没去过白鹿山,还有胶东,那里风景不错的……”
即使是冬日,洛阳也少雪,只是不住的起风。
但是此刻在摇曳的暖色灯烛之下,这一室之内的,是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