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凉飕飕的，像冰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沙瑞金迈着大步走在宾馆外的小道上。
警卫员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沙瑞金的思绪。
沙瑞金心里正琢磨着汉东这盘大棋。
汉东省经济最亮眼的地方，得数南边的几个市，尤其是挨着中海的那“汉南三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承接了中海外溢的一大批高科技企业。
富得流油，在全国那都是排得上号的经济强市。
就说吕州，号称是直辖市、副省级城市之外 Gdp 最高的地级市。
那牛气哄哄的劲头，可不是吹的。
这“汉南三市”自古就发达，是传统意义上的江南鱼米之乡，底蕴深厚得很。
不过，汉东的政治中心，从古至今，两千多年雷打不动都是京州。
明清两朝，这儿还是南直隶的核心地带，明朝朝廷甚至在京州设了个“小朝廷”，六部衙门一应俱全。
明朝末年，外族入侵，京城沦陷，京州还当过一阵子汉人最后的行政中心呢。
可见这地儿有多重要。
如今，京州的经济发展更是重中之重，要是京州经济拉胯，汉东省指定得头重脚轻，乱成一锅粥。
近几年，李达康和丁义珍在京州搞的那个光明峰项目。
沙瑞金心里是认可的，这项目要是成了，京州经济不得起飞啊。
可这光明峰项目，卡在了大风厂这块硬骨头上，只有把大风厂拆了，改成商业用地，项目才能顺利推进。
“唉，强拆可不行啊，一千三百多工人的饭碗得顾着。”
沙瑞金眉头拧成了麻花，“可这工人安置，也是个大难题......”
“愁人呐。要是现在不拆大风厂......”
“等李达康那事儿查完，祁同伟这段时间不就白忙活了......”
“一点政绩都捞不着。”
本来强拆在这年头不算稀罕事儿，可坏就坏在被人捅到网上，还上了热搜第一，这下可好，汉东、京州的脸都被丢尽了，祁同伟的名声也跟着遭殃。
事已至此，沙瑞金当机立断：先叫停拆迁，以后再想辙。
他心里还是盼着祁同伟能在李达康停职这段时间把事儿办漂亮。
拿下光明峰项目的政绩，顺便打压打压李达康的锐气。
上头早有定调，以后就是沙瑞金当家作主，李达康再强势，也得乖乖听话，当绿叶衬红花。
沙瑞金深知，一把手就得有一把手的威严，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老大，这一点，跟当年的赵立春倒是不谋而合。
往后十年，汉东就是沙瑞金的时代，没“沙李”啥事儿。
“警卫员，把电话给我。”
沙瑞金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警卫员赶忙递上电话，沙瑞金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另一边，大风厂门口，工人们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大口大口喝着纯净水，吃饱喝足，脸上都有了精气神。
祁同伟站在一旁，陈岩石、郑西坡等人陪着，气氛还算融洽。
陈岩石瞅了瞅祁同伟，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祁市长，你这又是送盒饭，又是送水的......”
“打得什么算盘？想收买几个工人......”
“回头搞个假投票，凑够数就把大风厂拆了？”
“哼，别以为大伙看不出来。”
陈岩石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见多了这种套路，他可不能让祁同伟在这儿耍心眼。
祁同伟神色坦然，微微一笑：“陈老，您误会了。大风厂 1300 多下岗工人......”
“没超过 650 人同意，我绝不会动这厂子一根汗毛。”
“太好了！祁市长，您这话可太中听了，谢谢您！”
郑西坡激动得眼眶泛红，代表工人们真心实意地道谢。
后面的工人也纷纷竖起大拇指，在他们眼里，祁同伟可比李达康、丁义珍强太多了。
之前他们想见这两位领导一面，比登天还难，人家压根儿就没把他们这些下岗工人当回事。
眼里只有政绩，为了拆厂，啥都不顾。
陈岩石冷哼一声：“哼，看来你是真不稀罕光明峰那点政绩。”
祁同伟神色平静：“陈老，政绩固然重要，可工人的切身利益更重要。”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政绩，砸了工人的饭碗。”
这话可不是场面话，祁同伟心里门儿清，自己是穿越而来，对有些事儿没那么执着，光明峰项目的政绩，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不觉得天塌了。
可这 1300 多工人要是安置不好。
他良心上过不去。
陈岩石心里不屑，暗自腹诽：到底是底层出身，就会搞这些亲民的花架子，看你到时候拿什么解决工人安置费的问题。
解决不了，就是个庸官。
虽说李达康也没辙，但人家至少敢想敢干，不拖泥带水。
正说着，祁同伟手机响了，一看是沙瑞金打来的，他冲牧诗幽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安静角落。
这牧诗幽可不简单，以前在公安系统混过，还当过两年兵，拳脚功夫厉害着呢，当个保镖绰绰有余。
祁同伟接起电话，语气恭敬：“沙书记，您好！”
沙瑞金声音带着几分严厉：“祁同伟，大半夜的，我听说你在强拆大风厂，有没有这回事？”
在沙瑞金看来，强拆不是大事，可闹出这么大舆论风波，那就是捅娄子了，这不是给汉东、给京州抹黑嘛。
祁同伟赶忙解释：“沙书记，您肯定是看了微博热搜......”
“误会了，我是听说有人要动大风厂......”
“特意赶来阻止的。您要不现在看看微博......”
“就知道咋回事了。”
沙瑞金跟警卫员交代几句，警卫员麻溜地打开微博。
看到祁同伟承诺非多数工人同意不拆厂。
还看到他给工人送吃送喝，沙瑞金愣住了。
他心里犯嘀咕：这祁同伟，唱的哪一出？
故意作秀博好感？
可这么一来，大风厂拆不了，光明峰项目黄了，京州发展咋办？
虽说他也心疼工人，可京州的大局更重要啊。
沙瑞金眉头紧锁，心里有些不满。
本来给李达康停职，就是给祁同伟腾地方，让他大展拳脚，没想到这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太没魄力了。
光有清廉的名声可不够，还得有真本事，能挑大梁，不然咋担当大任。
“祁同伟，我看了微博，你跟工人承诺......”
“没多数人同意不拆厂，是不是真的？”
沙瑞金语气严肃。
祁同伟连忙应道：“是真的，沙书记。”
“那光明峰项目怎么办？”
沙瑞金提高音量，“这项目我研究过，对京州发展意义重大......”
“可现在就卡在大风厂这儿。不拆......”
“项目没法推进，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作为汉东一把手，沙瑞金是真想祁同伟抓住机会，干出点成绩来，别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祁同伟不慌不忙，把声音压低：“沙书记，其实拆大风厂，犯不着用强。”
“强行拆除隐患太大了，搞不好就是一场大祸。”
“文革那会儿，大风厂有个汽油库......”
“囤了几十吨甚至上百吨汽油......”
“现在这库还在厂里，工人八成也知道。”
“要是硬来，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