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回到医馆就冲回自己的房间,任凭云竹怎么问都不出门。
“师妹,是不是那个贾郎欺负你了?”云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到贾郎。
云苏趴在床上,听到贾郎的名字,身子瑟缩了一下。
“那我就去找贾郎问个说法。”云竹抬脚就要走。
“不!不是。”云苏冲出来叫住云竹。
云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师妹,眼神里满是不解、疑惑还有淡淡的失落。
“跟贾郎没关系,只是他家在那个殡葬行旁边,我路过那里有些害怕,这会没事了。”云苏垂头,没有看到师兄的表情。
“没事就好。”云竹叹气,走了。
云苏整理好心情,只当是那个贾郎看她年龄小,打趣她的。随后几日无事发生。
“云公子。”贾郎的声音从医馆门口传来。
云苏整理药柜的身子一愣。
“贾公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怎么到医馆来。”云竹正好拟好一道药方交于药童,起身迎接。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你的补药喝完觉得身体似是松快了许多,特来再捡几剂调理调理。”贾郎说着话,眼神却不断瞄向云苏,跟云苏对视之后还微笑点头。
“这点小事,下人来取便是,不必亲来。”云竹就算再迟钝也要感觉到了,侧身挡住贾郎视线,“不过既然亲自来了,不如去后面诊脉,重新拟方。”
“正有此意。”贾郎收回视线,转身就向后厅走去,丝毫不把云竹放在眼里。
“年轻人啊,受点挫折也好。”云怀生在一旁观战全程,笑道,“你说是不是啊小苏苏。”
“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云苏才从刚刚贾郎的眼神里回过神来,“我去做饭了。”
“有口福了,不如留那个贾公子吃个饭吧。”云怀生眼里精光一闪。
“随您。”云苏已经转到后院去了。
“没什么大事,大约是舟车劳顿所致疲惫,身体疲累虚乏,好好休息便是,我写几个补气药膳回去吃一段时间就好。”这边云竹的诊脉也结束了。
“多谢云公子了。”贾郎脸上好像有个微笑面具一般。
“家师想要留公子吃饭,我师妹已经去安排了。”云竹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云公子还是算了,叫我云竹就好,贾公子长我几岁吧。”
“云竹,那你叫我贾兄便好。”贾郎观察着后厅,“既然是馆长邀请,那贾某恭敬不如从命。”
“那请贾兄移步后院等待。”云竹也想跟去,但是前厅还有病人,实在脱不开身,只能让药童带他去。
“那就待会见了。”贾郎走时感觉脚步都快了两分。
后院厨房。
“云姑娘,又见面了。”贾郎遣走药童,径直走向厨房,像是在自家后院。
“贾公子。”云苏不敢跟贾郎对视,“公子去院里等待就行,会有人给公子上茶点的,午饭还要些时候。”
“我以为云姑娘会知道我为何要留下用饭。”贾郎好似完全没听见云苏的话,继续靠近云苏。
“。。。”云苏没再接话。
“好在姑娘在医馆,也好在贾某身体向来羸弱方便来求医问药,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相见。”贾郎自顾自的说。
云苏只管切菜备菜。
“医馆有下人,做饭这种麻烦事怎么都是姑娘一人在料理。”贾郎见状只得换了话题。
“偶尔换换口味罢了。”云苏转身去看炉子上的汤。
“那可巧了,贾某今日有口福了。”贾郎再进一步。
“公子,你挡路了。”云苏觉得那种窒息感又出现了,抬头看向贾郎。
“我见姑娘总不肯看我,想问问姑娘为什么。”贾郎抬手扶住云苏的肩膀。
“我。。。”云苏又觉得自己掉入深渊,似乎比上次还要深,还要黑。
“贾兄!”云竹出现在厨房门口,“得空来看贾兄,贾兄怎么来厨房了,师妹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云苏赶忙挣脱,躲在云竹身后。
“我来看看云苏姑娘恢复的如何,刚刚云苏姑娘似乎有些晕,我就伸手扶一下。”贾郎神态自若的背起手。
“没事吧。”云竹听闻回头问云苏。
“没事师兄,大约是烟气熏了一下。”云苏低头,面前的两个男人似乎都怪怪的,“你们出去说话吧,我还要做饭呢。”
“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让当归他们弄,别勉强。”云竹抬手摸云苏的头,平日他很少这样,但是今天,他就是想如此。
“是啊,云姑娘,小心些,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师兄师父,还有在下都会难过的。”贾郎大胆开口。
云竹皱眉,他几乎想将云苏藏起来不让这个贾郎看。
云苏还是低头,不语。
午饭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贾郎的眼神太过露骨,云苏想逃又不好意思,用过午饭云苏就马上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房了。
云苏在榻上午休,梦境袭来。
大婚?谁在结婚?
我?
新郎是谁?师兄吗?还是。。。?
为什么有棺材?谁死了?
梦醒已是黄昏,云苏只觉得累极,乱糟糟的梦她只记得满目通红,别的都记不得。
轻轻的敲门声。
“师妹?”云竹轻轻的声音传来。
“师兄,进来吧。”云苏无力起身。
“怎么了,怎么满头的汗?”云竹轻轻进来,脸上是小心翼翼的担忧。
“做了噩梦,又不记得内容,又烦又累的。”云苏翻个身,少女开始发育的身体已经有了曲线。
“那我去给你开安神药,待会让白薇把晚饭给你送来。”云竹急忙移过视线。
“多谢师兄。”云苏看着师兄的背影,觉得她突然想嫁人了。贾郎那副样子更衬的师兄憨厚可爱起来。
“麻烦。”贾郎的声音突然传来。
云苏一惊,猛地坐起身来。
“实在是不想再花心思了,我没有耐心了。”贾郎突然出现在床前。
云苏还没来得及尖叫,贾郎拿了什么黄色的东西盖住云苏的眼睛,云苏就昏过去了。
云苏性情大变,整日亲自做了药膳送去贾府。
云竹看在眼里,心痛的要死,都怪自己,没有表明心意,师妹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就要默不作声的等着自己。
云怀生眉头紧皱,漏夜出了一趟门,回来却昏迷在床,不省人事。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之后的日子就像快进了一般。
云怀生最后也没睁开眼睛跟云竹交待什么,医馆的重担就这样压住云竹,让云竹分身乏术。
这天,云竹收拾云怀生遗物,在衣柜的底层发现了一个暗柜,里面一个小匣子。
云竹打开盒子,里面一封信和一本书。
信中的内容大约是云怀生的遗书,云怀生觉得那个贾府有问题,他会去探查一番,如果没回来就说明贾府一定有问题,千万不能让云苏再接触,并且让云竹修习书中五行道术,一定要压制贾府。
云竹看完遗书身上惊出一身冷汗,把信烧掉后把书藏在自己房间,立即让当归去接云苏回来。
“师妹。不,云苏。”云竹看着幸福到木然的云苏,咬咬牙,下决心,“我心悦你许久了。”
“。。。”云苏脸上闪过挣扎之色,而后换成一脸嫌恶,“可我喜欢的是贾郎哥哥。”
“我。。知道,可是那个贾郎他。。。”云竹从来没有说过别人坏话,“他不是良配。”
“呵,你凭什么这么说。”云苏脸上表情狰狞起来,“他不是,难道你是吗?你强在哪里?”
“我。。。总之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云竹看着云苏的表情,以为云苏被自己吓到了。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要是喜欢我你为何不早说,我不是一个等待你拿回家的物件,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云苏表情突然变得悲怆,眼角泪水随着这声大吼不断滑落。
“我。。。我以为。。。”云竹愣住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以为?你以为我是什么,你的童养媳吗?”云苏颓废的坐下来,双目包含怨恨不甘,“我就算是物件,也有别人会相中我,把我买回去的啊师兄。”
“不,我绝没有把你当成物件的意思,我只恨我自己太笨太懦弱,不敢说出口,让你平白受大家猜测白话。”云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嘴。
“原来你也知道别人在议论我啊。”云苏眼泪决堤一般,懂事之后的委屈倾泻而出,“每个人都在说你我金童玉女天赐良缘,我真的听到想吐,我一开始也是心悦你的啊师兄,可是你从来不表白出来,难道要我去敲锣打鼓告诉别人说我就是你的吗?世上从来没有应当如何,我对你懵懂的感情早就在你不言不语中被磨灭了!”
“这。。。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啊。”云竹呆住。
“那我们都为自己的懦弱笨拙付出代价吧,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与贾郎已经定终身了,我三日后要从医馆出嫁,我手里尚有积蓄,待会交给你,你帮我布置一下。”云苏擦干眼泪,深深的看向云竹,“我们缘分尽了,云竹师兄。”
云竹垂头,没有看的云苏眼神深处的挣扎,“好。我来为你安排。”
这三日里,云竹还是不断的想给云苏说明贾郎不是良配,可是云苏问他详情,云竹又说不明白,就这样纠缠三天。
云苏大婚那日,云竹虽然布置的很好,但是还是没有出场,用买药这个撇脚的理由拒绝了到场,可是镇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云竹戴着帷帽抱着剑,一心想将云苏接走,但是那天晚上云苏的怨恨又在压抑着他。
云苏坐在花轿里,她知道师兄不会不在,她心中隐隐期待着什么,可是直到拜了天地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两个人心里都闷闷的。
“云苏,我终于娶到你了。”贾郎一脸的兴奋之色。
云苏勉强的笑着。
“云苏,我没有家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人。”贾郎见状换了说法。
“好,我陪着你。”云苏不禁动容,但是她心里又想到了独身一人的师兄。
贾郎眼里闪着精光,他看到人群里的云竹了,他不会告诉云苏的。
大婚后,贾郎对云苏好的全镇人都知道。镇上的人不过是看热闹,云苏过的好不好,嫁给谁,何时生子,不过也只是饭桌上的谈资罢了。
云苏也确实沉浸在这铺天盖地的幸福中了,婚后也想过回医馆帮忙,那贾郎虽言语不拒绝,但总在她要出门时找理由留住云苏,云苏只当是贾郎撒娇,渐渐地就不再去医馆,甚至不再出门了。
云竹一开始疯狂过一阵子,直到,云苏怀孕了。
云苏怀孕对贾郎是天大的喜事,三个月坐稳胎后就请亲吃饭,但是喜宴上并未见云苏出面,贾郎说云苏年纪小,怕伤身体,就在房里好好养着。
云竹收到请柬了,云竹没去,他在用心研习师父留下的书。
云苏一日十分想吃幼时爱吃的那家馄饨,贾郎说让人买了回来吃,云苏不愿意,吵着闹着要出去,贾郎看着云苏硕大的肚皮,十分紧张,就说要陪着一起去,谁知小厮来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贾郎神色紧张的拐进后院,说有要事要处理,派了八个小厮两个丫鬟跟着云苏。
云竹研习了快一年,他知道师父当初怀疑的是什么了,昨夜他偷偷去看了,证实了心中的猜想,此刻就等待云苏出门才能告诉她。
师兄妹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在街上相遇了。
“云苏,你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会想办法为你剖出,你千万不能生下来。”云竹在馄饨摊跟云苏见面,假装诊脉,实则偷偷告知云苏这个消息。
“我要生下来。”云苏眼神空洞,不过十六七的少女,怀身大肚,身量瘦削,面色苍白。
“不成,你找个理由,回医馆,我会为你说明一切的,你只跟那个贾郎说你不舒服要回医馆看看,我会为你准备好的。”云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少女之前多么明媚大方,如今嫁人变成这副模样,让人如何不心疼。
“我不能出门。”云苏依旧木然,只是下一瞬间云苏睁大双眼,猛地翻手握住云竹的手,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师兄,救我!”
云竹一惊,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紧紧握住云苏的手,眼看着云苏挣扎了一瞬又变成那副木然的样子。
二人的动作被小厮看到了,小厮上前阻止云竹,云竹只好放手,先行离开做准备。
可天不遂人愿,入夜云苏身体不适,贾郎早就请了稳婆,云苏早产了。
云竹还在准备剖腹取子的东西,突然心头一紧,暗呼不妙,换上夜行服,拿上佩剑就出门了。
“啊!贾郎,我好痛!”
“夫人,再等等,再等等,坚持一下。”这是贾郎第一次叫夫人,原来他只叫云苏本名。
云苏在里面拼死产子,那贾郎却在外面抱着一个坛子,坛子上缠满了红绳符咒。
产房外间此刻已经布置成灵堂模样,棺材大开,棺材前的放着两个牌位,一个写着“亡妻季金凤”,另一个赫然写着“云苏之位”。
“你果然在行逆天之事!”云竹的声音在房顶响起。
“谁!”贾郎一惊,出门寻找声音来源,脸上没了当初温和沉稳的样子,满脸的狰狞可怖。
“你把云苏还给我,然后迁出本镇,我可以既往不咎。”云竹的利剑出鞘。
“否则呢?”贾郎轻轻放好手中的坛子,轻轻吻下,转身掏出一把桃木剑,耳饰上的铜钱跟青金石闪着光,映在贾郎脸上,平添诡异。
“否则你就要与你亡妻相会了。”云竹暗念书中咒语,踏步上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那个老师父不中用的本事原来让你学去了!”贾郎翻身闪躲,两剑相碰竟有金鸣之声。
“今日杀师之仇,夺妻之恨一并报之。”云竹听见师父的事跟这个贾郎也脱不了干系,一时之间怒火攻心。
“哼,那就看你学得几分了。”贾郎咬破舌尖血喷在桃木剑上,桃木剑顿时乌黑发亮。
二人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哇!”一声婴孩的哭泣传来。
贾郎听到也无心与云竹缠斗,他要做的事要快。
云竹一看贾郎想要脱身,拼尽浑身解数缠住贾郎。
贾郎不胜其烦,一跃而起翻手将剑刺进心口取心头血,那桃木剑吸了心头血,乌中发红。
云竹紧追其后,却见贾郎拼力扭身一剑刺向云竹,姿势诡异。
乌红的桃木剑划过云竹的脸庞,云竹没料到此招,紧忙偏头,左侧脸颊却也被划好大一个口子,伤口隐隐泛着黑气。
云竹受伤,气息一滞,跌落下来。
贾郎无暇顾及云竹,只叫下人按住云竹,转身回屋抱起坛子进了产房。
云竹受伤虽不严重,但是那桃木剑上不知道有什么,云竹只觉得体力在飞速流逝,眼看着贾郎进产房却无能为力。
“贾郎你做什么!我的孩子啊!”云苏的尖叫响破云空。
“云苏!”云竹无法挣脱,愤怒大吼,赤红的双目留下眼泪。
“成了成了!夫人!”
贾郎抱着坛子出来,坛口打开,刚出生的女婴被泡在里面,女婴却不啼哭,只是看着贾郎一个劲的笑。
“夫人?金凤?”贾郎不断呼唤着女婴,女婴却只是笑,甚至笑出声来。
“咯咯咯。。。。。。”
“我的孩子!”云苏挣扎下了产房,走到门口看到云竹吃了一惊,“师兄!”
“夫人!你说话啊,我是贾郎啊!”贾郎还在呼唤女婴,那女婴只管咧着嘴笑。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云苏看到女婴的模样甚是骇人,可是母性本能还是想让她去抱抱孩子。
“你滚开,你不配碰我夫人!”贾郎一把推开云苏,云苏跌倒在地,可此刻云竹已经不省人事,再也无法上前搀扶一把。
“我不是你的夫人吗?”云苏出了产房一心都是孩子,并未看见外厅的棺材灵堂。
“你?不过是炉鼎罢了,拿什么跟我夫人相比?”贾郎抱着坛中的女婴小心翼翼。
那女婴却伸手想要云苏抱。
云苏满脸痛苦之色,不知在为谁痛。
“夫人,你。。你要抱这个贱妇?”贾郎看着女婴不断的向云苏伸手。
“呀~”女婴还是向云苏伸手。
贾郎见状只好让下人把云苏扶起来,把坛子小心翼翼的交给云苏。
云苏看着女婴,一脸的怜爱。
贾郎只是会用这个邪法,至于女婴什么时候成为真正的夫人,他也不清楚,只好让云苏抱着坛子。
女婴也不哭不闹,也吃奶,只是看着云苏。
贾郎渐渐放松。
“都怪你!”云苏突然暴起,抬手就砸了坛子。
“不!”贾郎刚刚经历那么多本就筋疲力尽,看着云苏抱着坛中也没什么反应就放松下来,一时间竟没有阻止得了云苏。
云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摔了坛子,见坛子没有破损,坛中的女婴甚至还在笑,回身拿起贾郎放下的桃木剑就狠狠刺向女婴。
女婴死了。
女婴死的一瞬,坛子裂开,鲜血奔流而出,明明是小小女婴,却流出了那么多的血。
也不知坛子跟贾郎有什么联系,女婴死在坛中后,贾郎好像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轻轻伸手捧起耳饰上的流苏,流苏中间那个三股辫里的黑色并不是丝线,而是他亡妻的发丝。贾郎呆呆看着他夫人最后的遗物,轻轻地吻上发丝。
“完了,全完了。夫人,我来了。”贾郎呆坐了几息,眼看着坛碎,无法拯救,贾郎一口黑血喷出,死了,血染红了耳饰。
贾府的下人虽然知道主人在做邪法,可是平时贾郎也只是神神叨叨的让人伺候那个坛子,如今的场面哪里见过,一个个都收拾金银跑了。
偌大的贾府,现在只有,晕死的云竹,倒在血泊里大口喘气的云苏,死去的贾郎和“季金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