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现在不是说那种冠冕堂皇的鼓励话语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
“你们,都很不容易啊。”
此话一出,还躺在病床上的无论是谁,都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有夸张的喊叫,也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艾澜他们都满脸悔恨,紧紧地咬着牙、攥着拳,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枕头上。
这副场景,让程珏他们看得着实心疼。
“你们把这些发下去吧。”
程珏也被这股情绪感染,皱着眉头,将放置在旁边的几袋水果转交给身后的小队成员。
孙晗雅等人心领神会,提着水果就在病房里四处走动,在每张病床的床头都轻轻地放下一袋。
在忙完这些之后,程珏实在有些受不了现场的氛围。
“程璋,哥先走了,你跟你的队友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
就带着小队走了。
在离开医院后,程珏身后的队员一个个地都像萎蔫了的茄子一样,风风火火地来,失魂落魄地走。
“没想到他们受到的打击这么大。”
“是啊,那副模样,看着都心疼。”
“很难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沉痛的氛围逐渐有所缓解。
孙晗雅在看见拂晓小队众人的状态之后,此时满脸惶惑。
“程哥,你说......
兽潮,咱们能活下来不。”
“别胡思乱想。”
程珏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不过他的脸上也满是不安的神色。
兽潮......
此刻,他们再笨,也都能够意识到拂晓的经历和兽潮相关。
兽潮刚好就要来了,拂晓小队就遭遇了这种变故,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想到这,他们就更加觉得,拂晓小队的存活到底是多么不容易的奇迹了。
同样地,也都让他们对于兽潮有了初步的认识:那是连安小柔和艾澜那样的天才都无可奈何的东西。
所以孙晗雅才会这样问程珏。
论实力,程珏可能比不上拂晓小队的部分人,但要论经验,程珏绝对可以碾压拂晓。
然而就算这样,程珏现在也不得不害怕起兽潮来。
他也知道光害怕和不安也解决不了事情,该来的终究会来,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在看过拂晓小队之后,他还是不自觉地在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程珏的小队,每个人都带着复杂的情绪,就这么回到了各自休息的地方。
避难空间内。
在某个角落里,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平躺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天花板。
整个避难空间都充斥着杂乱的噪音,惶恐、疑惑、怀疑的情绪在整个空间内四处蔓延,但却好像丝毫影响不到这个精壮中年男人。
他就是林绛,林翰的养父,归城里隐姓埋名的锻造师。
“能不能安静一点。”
兴许是被周围的噪音骚扰地有些烦躁了,他不耐烦地呵斥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周围人的耳朵,其中还带着淡淡的威慑,让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有几个人远远地看着林绛,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闪烁着的好奇目光。
林绛见周围安静下来,也没再说什么,继续看着天花板,在这个理应入睡的时间点,和其他人一样难以入眠。
“臭小子,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干嘛。”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修养心神。
在这处避难空间当中,宁静只限于林绛周围,其他区域还是闹哄哄的。
整个归城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下。
......
世界的某个高塔之上。
一个老者坐在塔顶的瓦片上,眼神飘然,气定神闲。
老者的身上披着一件覆盖了全身的衣袍,头上戴着尖顶帽,一根一端镶嵌了水晶球的拐杖陈列在他身旁。
这里浓雾弥漫,视野朦胧,一切事物都看不太真切,宛如梦境。
从高塔往下看去,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这塔就好像是在空中伫立的一般,总之,看不到地面。
老者的眼睛翻着眼白,脸朝着某个方向,嘴中念念有词。
“死去的雏鸟,终将复活。
他必身披火红羽翼,沐浴圣火,自死兽之腹重回世间。
涅盘之力、暴食之力伴其左右,圣火将为世界带来希望。
带来......净化......”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有着难以言明的力量,回荡在四周,在空洞的周围形成了莫名的回声,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在塔顶。
他翻着眼白,眼白里布满了血丝,脸庞也满是皱纹,看起来行将就木,异常骇人。
在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雕塑一般坐在塔顶,一动不动。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明,一切都在朦胧当中,不知为何,让人会觉得有一种凄异感。
老者就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深呼吸了一口气。
“呼——!”
他那僵硬的身躯有了动静。
脖子像是机械般扭动了起来,脸部随之转向了某个方向后停了下来。
他就像刚才一样,嘴里再次说出意义不明的话。
“诸神陨落的天外之山。
死兽啸聚,神骸四散。
孤傲的骑士受困其中,等待着圣火的洗礼,渴求着自然之灵的救赎。
死兽之母啊!
莫要悲伤,你的孩子终将解脱,借着涅盘之火湮灭!
死兽之母!莫要仇恨!一切灾厄源于你手!你的归宿即是原谅,而非复仇!
你与自然之灵同源!同为大地灵物!
苏醒的日子不远了!
啊!死兽之母!
死兽之母!
死兽之母!”
老者越说越激动,不断地重复着“死兽之母”这四个字。
他说着说着,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当中流溢出泪水,整个人看起来激动无比。
苍老的双手自衣袍当中伸出,用力地砸在自己脸上,随后掌心用力。
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肉被他紧紧攥着,随后往下扯着,像是纸张一般被他一点一点扯下。
很快,伴随着他那诡异的自语,他变得满脸鲜血,面目全非。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又恢复了原状,重新变成了一开始那苍老不已的模样,完好无损。
空间仿佛具有吞噬万物的特性,一遍又一遍地吸纳着老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通过回音反馈着老者。
至此,老者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平静祥和,而是犹如疯魔了一般,重复撕扯着自己的脸,激动地喊着“死兽之母”四个字,看起来无比疯狂。
......
“听说归城有很多夏城没有的东西,而且那里晚上也不会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
“是吗是吗?”
“这还有假?那可是尹冰姐姐亲口告诉我的。”
连越带着三个年轻人,身形接连闪烁,朝着归城的方向赶路。
日星隐曜,皓月当空,寒冷的空气撕扯着众人的鼻腔,一股股白色雾气自口中发出去。
正在说话的是其中两个年轻人,两个女孩子。
这两个女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声线有些不同之外,连衣物也没多大区别。
一个气息稳重,声线成熟,名字叫李情。
一个满脸稚嫩,声线娇柔,名字叫李爱。
如果不听声音的话,真的很难分辨谁是谁。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一个是看起来有些自卑的年轻男人,他和李情李爱年龄相仿,却没办法说上一句话。
他沉默地跟在这对双胞胎旁边,聆听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脸上也充满着向往的笑容。
“哎,邱祁安,你到归城之后想要什么?”
邱祁安本来听得好好的,李情突然问出的问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我吗?”
“就是问你啊,不然还有谁叫邱祁安啊。”
李情嫣然一笑,本就有些自卑的邱祁安看到这张笑脸,一下子就害羞了起来。
“那个......
我其实一直想要一件魂具。
听说他们那里有人可以打造高阶魂具,我想要托人打造一件。”
李情和李爱见邱祁安这副拘谨的模样,顿时就有了和他聊天的兴趣。
“姐姐你呢?你不是一直都想尝尝看那里的甜品吗?”
李爱笑着看向李情,很自然地楼住了她的肩膀。
“是啊,在夏城只有那些干巴巴的压缩食品,吃又不好吃,我都吃腻了。”
“我还好吧,说起美食,其实我也跟姐姐你一个想法,不过我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诶?是吗?那个东西肯定很新奇吧。”
邱祁安顺利地加入了对话。
“那当然,那是一种叫智能腕表的东西,听说归城的每个人都有,用来联系和检索数据库信息都很方便。”
听到身后三人的闲聊,连越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总感觉自己看这三个后辈越看越不顺眼。
不过李阳鹏嘱托他要尽量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关键时刻也要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所以此刻再怎么样,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三人赶着路,一路上也沉默寡言。
他其实明白李阳鹏的用意,这三个后辈,尤其是邱祁安,属于脑袋特别好用的那种。
他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而且很容易发脾气,不过李阳鹏的安排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这种不爽不是说对李阳鹏的一种负面心理,只是一种委屈。
对,就是委屈。
他在李阳鹏的行为当中感受到了不信任感。
不过他也没办法,如果之前没有李阳鹏在他身边,他确实会制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脑子不好使,这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除了这些,还让他不满的其实是邱祁安他们的表现。
这三个人就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土着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的都是他习以为常的事物。
不过这也怪不了谁,如果连越没有【时空间】的能力,李阳鹏也不会带着他走南闯北,他自然也就接触不到归城的东西,大概率也会像邱祁安他们一样吧。
夏城的科技不发达,这是事实,邱祁安和李情李爱也确实接触不到归城的东西。
真要说的话,他们唯一接触到的属于归城的东西,只有李情口中的压缩食物。
而这也是李阳鹏带着左鹄他们窃取归城数据库的原因。
他们需要归城的科技。
“你们别忘了,我们去归城是有任务在身的。”
连越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也让身后的三人同时愣了一下。
“对不起,连大人,我们实在太兴奋了。”
邱祁安立马道歉,让连越稍微高兴了一点。
“不用道歉,我只是想要你们紧张一点。”
“嗯,我们知道了!”
李情笑了笑,接着又继续聊起了关于归城的事情,看起来完全没有把连越的话当回事。
连越对此也很是无奈,他其实最不喜欢和李情这样的人相处,但也没有办法,谁让这是和他一起行动的后辈呢。
作为前辈,就大方地宽容下去吧。
几天前的会议当中,这次出城本来是需要带上马汝的,他对归城比较熟悉,而且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交涉起来比较方便。
不过李阳鹏还是把马汝留在了夏城。
理由也很简单。
论熟悉归城,连越也是一样的,而且李情李爱和邱祁安三人也都跟归城没什么冲突。
交涉方面就交给李情和李爱,邱祁安出谋划策,连越就当个工具人就好了。
李阳鹏是这么打算的,也真的是这样说的。
当着连越的面说他是工具人......
只能说,连越没有闹脾气,这真的足以说明李阳鹏和连越的关系非常要好了。
所以马汝和左鹄、尹冰作为夏城未来的“种子”留在了夏城,出城的队伍就变成了李情、李爱、邱祁安和连越。
与归城的氛围不同,连越这边欢快和谐,李情李爱和邱祁安还时不时发出欢笑声。
夜空很宁静,寒冷的风不住地吹拂着大地,在空气中摩擦出呼啸声,将连越他们身上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在他们视线当中不断后退的枯树上,成群的乌鸦站立在树梢上,发出“啊,啊”的叫声,在这平静夜晚平添一份死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