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茅山正中，赵怀真看向左侧一座孤峰，开口说道：“走吧，跟我回青竹峰看看，正好也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苏川微微愣神，之前李成凡说青竹峰上人丁凋零。
再加上赵怀真从来没有提过山上还有其他人，他还以为山中就他们师徒三人。
但是赵怀真已经迈步朝前走去，苏川也来不及发问，只得跟上去。
小七跟蝴蝶玩的开心，看到苏川离开，赶紧转头跟上。
沿着山路，两人一鹿走上藏在一片茂密竹林后的山峰。
青竹峰上只有一座主殿，看起来年久失修，连牌匾都歪歪扭扭。
看得出赵怀真也不常在这逗留，这里也明显没有其他的活人活动的痕迹。
苏川左右看去，正心中奇怪时，赵怀真继续往前，绕过主殿，走到了一列五个青石堆砌的坟包前。
苏川心中一凛，终于明白过来。
他要见的师兄师姐，却已经不是活人了。
站在坟前，赵怀真取出香烛，挨个上香，同时介绍道。
“这是你二师兄陈溟，术法天才，十八岁时，掌心雷便达到了第三境，一雷可破万法。”
“你三师兄钱颂明，擅长符法，定海之战中，同时驱动千张符箓，一人斩灭鬼帝三千厉鬼。”
“这是你四师兄纪文轩，不学无术，就喜欢画些花花草草，但一张千山图，也不知镇杀了多少恶鬼。”
“你五师姐孙晓晓，喜欢画符、炼器，跟你倒是相似，腰里不别着七八件法宝都不好意思出门。”
赵怀真一个个地介绍，走过去时，顺手拔掉上面长出的杂草。
看得出来，这里时常有人清理，比青竹峰的主殿还要干净得多。
一直介绍结束，赵怀真在一处山包坐下：“所以说，李成凡排行老六，你实际上是老七。”
“要是他们还在的话，应该都叫你小师弟。”
说话间，赵怀真从腰间解下葫芦，灌了一大口，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苏川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上前，用手一点点地清理坟包上的杂草。
最终停在最前面一个坟包前，空荡荡的一个坟头，前面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残存的祭品。
“师父，你还没说大师姐呢。”
他自然知道，这是赵怀真从来没有提过的大师姐。
苏川也不知道名讳，只知道她可能还活着，现在大概在北海，但不知道是以什么状态活着。
“她啊，孽徒…… 茅山孽徒，投了北海鬼帝！”
“要是再碰见，肯定要一剑将她斩了，清理门户。” 赵怀真咬牙切齿，又灌了一口酒。
苏川笑笑，就在大师姐的坟前坐下：“然后把大师姐的尸骨，葬在这里？”
“嗬嗬。” 赵怀真笑了两声：“这里葬的，是当时战死在北海的叶凌音，不是今日在北海鬼帝手下当平等王的叶凌音。”
苏川也解下斩仙葫芦，喝了一口酒：“师父，能跟我说说北海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赵怀真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喝酒。
苏川也就不再多问，同样只是喝酒。
听着周围簌簌的风吹竹林声，微微眯起了眼。
但这时候，赵怀真忽然开口，带着几分醉意：“其实，最该死的是我。”
“当时北海鬼帝，纠集了几乎所有阴魂厉鬼，要从北海而出，重整人间。”
“而无论是哪里的阴魂厉鬼，也都打着鬼帝的名义，肆虐人间，四海渊黑中原血红。”
“儒、道、释、神各家全部出手，终于将其逼回北海。”
“……当时战争已经快结束了。”
“我与一众四境修士，冲进北海渊心，想要尽可能的剪除鬼帝的实力。”
“湛苍澜带着各派精锐弟子镇守东侧海岸，免得北海恶鬼反攻，你师兄师姐们就在其中。”
但大部分实力深入渊心时，五官王、泰山王根本没在北海渊心，反倒是趁机突袭，湛苍澜力战而死。
“我得知消息后，一路狂奔。”
“本该在第五日赶过去，但中间见到一城中群鬼肆虐，百姓死伤近千…… 我本想顺手除妖，但在城中的，却是冥帝座下第十殿转轮王。”
“最后的结果是……青竹五子镇守霜晶滩，十五日不退，斩鬼上万，力竭而死。”
“我赶去时，就只见到你四位师兄师姐被挖去五官的尸身悬挂在岛中心。”
“此战之后，鬼帝自知无望，迅速收拢战线，重新退回深海。”
苏川不由心神震动，鬼帝明显是要以东侧为突破口，所以故意设了陷阱，赌的就是援军会为了救人入城。
只要拖住时间，让东侧的五官王、泰山王突破湛苍澜的防线，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没想到，即便是两殿阎罗，也被死死拖住。
“那大师姐？” 苏川小心开口发问。
“她是剑仙转世，剑术不输于我，要能突破第四境，我不是她对手。”
“我本以为她也死在霜晶滩，或许是自爆丹田，没有尸身留下。”
“但数年后，一个名叫叶音的女剑仙，顶替了被斩杀的平等王，成为新的鬼帝十阎罗之一。”
“虽然她只出手数次，但我知道，那就是你大师姐。”
苏川长吁一口气，五人，在鬼军十五日猛攻后才战死。
任谁也不能说他们的罪过…… 但青竹五子的大师姐，又成了伪地府十殿阎罗之一。
让这段历史，又成了不能提的秘密。
“若是我能早些赶到，若是我不中那些恶鬼的奸计！” 赵怀真已经有些醉了，不断怒骂，双目被血丝充满。
“真正该死的是我…… 但鬼帝退回北海，我连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师父，那根本不是奸计。” 苏川看着旁边自责落泪的赵怀真：“即便再来十次，你又真的能下定决心，不管城中数万百姓吗？”
“这不是你的错……但或许……也不是大师姐的错。”
赵怀真并未说话，渐渐没了声音，醉倒在几座孤坟之间。
苏川起身，转头看见小七正在一边，啃着坟头上冒出来的青草嫩芽。
抬手将她赶走，苏川左右环顾，走向青竹峰主殿后面的石山。
天黑的时候，大师姐的墓前，多了一个石碑。
上书：爱徒叶凌音之墓。
这墓碑，纪念的却是在霜晶滩力战十五日不退的青竹五子之首。
与今日的北海鬼府第九殿平等王并没什么关系。
当日，师徒俩就在青竹峰的野地上睡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