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月捧着黄连往后退了几步,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除了黄连以外,这还有四百多种药材,你能都拿走吗,还是把黄连给我吧。”
既然没接到类似命令,她又怎么会来抢我手里的药?
婉月转身回了矮几后面,把蜜饯碟子拿在手里,又回到了我面前,再次示意我吃蜜饯,看那意思是想吃黄连也得先把蜜饯吃了。
这姑娘怎么对蜜饯这么执着,还是说给他下指令的人对蜜饯执着?
“那好吧,我把蜜饯吃了,你得把黄连还给我。”
这次婉月终于点了点头。她看着我把碟子里的蜜饯吃了一半,然后信守承诺把黄连还给了我。
我和婉月并排坐在矮几后面,手里是一碗婉月刚煎好放凉的黄连药液,眼睛一闭,呼吸一凝,仰头一饮而尽。
“哇,好苦!”
这三口下去果然心里所有的涩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满脑子、满口腔、包括整个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是黄连带来的苦味!
苦到我浑身都在发抖,眼角含泪,舌头发麻!额头抵在矮几上,手指抠着桌面,指甲几乎嵌进木材里面。
完美秒杀一切美式咖啡!
现在,我的每一根脑神经都在尖叫:好苦!好苦!简直比祥林嫂都苦!
苦上头了,甚至还有点头晕是什么回事?
小南,原来最怕苦的我,为了让我喝中药,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我,也会有心甘情愿喝黄连的一天。
原来喝黄连真的可以转移心里的苦,能让人暂时忽略掉很多东西。
我抬头深呼吸的时候,婉月对我指了指蜜饯碟子就要出去,被我一把拉住,又坐了回来。
“不用……不用蜜饯,不需要缓解,不用了,水也不用,糖也不用,什么都不需要,就这样,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说罢又把头埋了下去,额头抵回了矮几桌面,黄连的味道,怕是几个小时都消散不掉,让我好好缓一缓。
大概坐了半个多小时,中间我一度都进入了浅度睡眠,那苦味当然还顽固地存在于我的口腔里,结束这种静坐完全是因为我做了个梦,梦里花清流满身杀气提着剑就往我胸口刺。
“花清流,不要!”
从梦中猛然惊醒,盘着的腿已经坐麻了,额头也被坚硬的桌面抵的生疼。
婉月的手还被我牵着,缓缓抬头顺着那只瓷白的手往上看去,吓得我立刻就松手弹双腿交错蹬地,连带着屁股,瞬间退开了三米远,直到后背碰到柱子,无路可退。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睡、睡醒的?”
不是,我刚刚牵着手的不是婉月吗?
婉月去哪儿了?
大变活人啊?
我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睡着了,旁边换人了都不知道。
“半个时辰前便醒了,却不见你,听说你在药坊,便过来了。”
花清流是怎么把大变活人这种非正常事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
他现在的脸色白得倒是没有那么突出了,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有点血色的脸看起来更俊朗如俦点,就是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有一丝不可名状的落寞。
梦里他要杀我画面还没完全从脑中散去,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牙齿都在打架。
“那个、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我这一张口,发现口腔里的黄连味也没觉得有减少。
花清流站起身来,向我走近,药坊窗户西向,这时候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他的身体刚好背对窗户,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腿长,两步就走到了我面前,单膝半跪下来,和我四目相对,暗灰色的长发随着肩膀滑落在他的身前一侧,脸上一抹落寞浓得抹不开。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撑着地,落寞的面容上是病态的疲惫。
“你还是在怕我,怕到在梦里都忘不掉。”
我做什么梦他都知道?
等等,我刚才惊醒的时候好像喊了一句什么话。
好像喊了一句“花清流,不要”。
“没有,没有,梦里的东西你别太在意,梦境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都很正常。”
看他的随时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我特么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他不想听的话更不敢说。
“没有?何以睁眼看到我便下意识地退离如此远的距离?”
不好,他的脸又要褪色了!
我语调飘浮地解释:“身边的姑娘突然变成男人了,换谁也会吓一跳吧。”
犯罪心理学说,人撒谎的时候,假动作最多,比如现在的我又是摸头发,又是摸鼻梁的,心虚得不得了。
只是得了我这句话,花清流的脸色倒是好了一些,已经有了一些隐隐的笑意,幸好他没学过犯罪心理学。
“真的吗?”
我肯定地冲他点头,无比真诚:“真的,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我的话音落下,他的笑意变得明显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在我怕不怕他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而是沉默了半分钟左右,脸上笑意渐褪。
他极其认真且清晰地对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
我又惊讶到只有一个单音了,不是十六年前就认识了吗,天化三十年到天化三十一年,一年的时间,他居然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十六年前认识了个der啊!
我非常诧异:“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十六年前我们真的认识吗?”
“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告诉我……。”说到这里,花清流有些哭笑不得:“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我曾听闻太师府从民间沈姓农户家中寻回了一位自小失散的沧海遗珠,先前在烟花楼,老鸨沈烟唤你‘沈还寒’,初见时你也提过自己姓沈,陆憬泽又唤你‘小寒’,所以你姓沈,名还寒?”
句句都是对。
“我叫沈还寒。”我老实回答:“我还在侥幸沈烟叫我名字的时候你没有听见,或是会误以为那是我在烟花楼留下的假名,没想到我这名字这么容易被推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