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正堂内气氛凝重安静,雕梁画栋间,原本欢快跳跃的烛火,此刻仿佛也被这压抑氛围扼住咽喉,火苗战战兢兢地颤抖着,将众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成奇形怪状,宛如一幅荒诞的鬼魅图。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李元容,眼神里满是复杂,好奇这场风波将如何发展,担忧自己是否会被卷入漩涡,又隐隐期待着能有新的变数打破这紧张局面。
李元容神色淡定从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朗声说道:“李家不打算追加了。崔郎君与郑郎君实在慷慨,令人钦佩。出门前,家父特意交代,李家只需量力而为即可。想来只要尽了自己的心意,李使君也是能够体谅的。” 言罢,他转头看向李文昊。
李文昊听闻,赶忙连连颔首。今日这场捐赠之事,虽未全然照着之前与李修文谋划的轨迹发展,可这结果也算差强人意。瞧那崔郑两家,在卢云孝等人的推波助澜下,被迫吐出了不少财物粮草。况且同宗同族,也不能让李家损耗过多。
“哼!” 崔明浩怒目圆睁,猛地转头死死盯着王荣轩与卢云孝,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那你们王家和卢家呢,到底打算怎么表态?难不成只会在一旁煽风点火,鼓动旁人,自己却缩在背后?要是你们两家捐赠的数额比我们崔郑两家少,日后就别想在这上洛郡抬起头来,莫怪我没提前把话说在前头!”
卢云孝缓缓地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卢家着实比不上崔家与郑家这般财大气粗。此次为城南军营筹措钱粮,本就是尽力而为罢了,又何必倾家荡产般往外扔呢?崔兄、郑兄,你们这般行事,岂不是在抹黑李使君的清正之名?让在座各位家主都陷入两难之境啊。”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的商贾家主们纷纷露出认同之色。毕竟他们不像世家大族有着深厚底蕴,谁家的钱粮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皆是自家辛苦经营,甚至是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底,谁都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捐赠出去。
这时,王荣轩也跟着附和道:“我王家亦是如此想法。钱粮虽说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被你们弄得如同攀比一般,实在不妥。况且此次李使君事先明确说的是向我等筹借钱粮,可你们二位却一口一个捐赠,这只能说明二位高风亮节。但还请二位莫要将我们也裹挟进来。”
“确实如此啊,” 李元容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前我李家便已言明,是为刺史府筹借钱粮。这筹借与捐赠,可大不相同呐。我们着实比不得崔、郑二位郎君慷慨大气,一出手就是那么大一笔钱粮直接捐赠出去,实在令人佩服。” 说罢,还假意拱了拱手,看似钦佩,实则有意落井下石。
筹借钱粮,虽说不知刺史府是否会偿还,但至少也是让使君欠下人情,倘若只是单纯的捐献,那意思可便是不同了,平白将自家钱财拱手送人,且不说心疼财物,更重要的是,这于家族长远利益而言并无太多实质益处。
捐献不过是落个虚名,而借出钱粮,若日后使君仕途顺遂,这份人情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为家族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无论是在商道往来、家族子弟前程,亦或是应对地方事务上,都可能成为有力的筹码。
崔明浩与郑泰宇瞬间瞪大双眼,彼此对视,眼神中有些惊愕与茫然。两人急忙疯狂回溯此前在众人面前说过的每句话。一番回想,他们像是突然遭受重击,整个人呆立当场,仿佛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李文昊见崔明浩与郑泰宇这般模样,不着痕迹地朝幕僚递了个眼色。
幕僚心领神会,当即向前迈出一步,声音洪亮清晰地说道:“诸位,此次聚会事关重大,使君忧虑诸位言语有所忘却,也为了以显公正,故而特意命录事参军将全过程详细记录下来,这记录可是容不得丝毫弄虚作假。并且,这份记录日后还会上呈朝廷,以备查验。”
林元正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对李文昊、卢云孝和李元容三人谋局与临场应对,佩服至极。这手段,分明是没把崔、郑二人当人对待,肆意摆弄。况且,事到如今崔郑两家也不过只是捐赠了一笔钱粮,可要是......
想到此处,林元正缓缓站起身来,拱手行礼,说道:“今日听闻上洛军营遭此灾祸,林家实不敢置身事外。既然李家已做出表率,那林家也愿为城南军营筹借五千两白银、八百石粟米。”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当下暴雨成灾,想来接下来上洛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林家愿再筹借出五千两白银,以备不时之需。”
林元正可不是那种能任人随意欺辱的性子,虽说在当前这种场合下动手并不合适,但他心里已然打定主意,要让崔明浩和郑泰宇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一些代价。
此言一出,卢云孝像是受到了启发,慢悠悠地说道:“林家主这话确实在理。既然如此,那我卢家便筹借六千两白银,助城南军营暂度难关,另外也筹借五千两白银,以备不时之需吧。”
王荣轩紧跟其后,利落起身,神色从容地附和道:“王家也与卢家一样,同样筹借六千两白银为城南军营解困,再拿出五千两白银以作不时之需。”
卢云孝哪肯轻易放过崔明浩与郑泰宇,平日里双方间隙龌蹉不断,如今天赐良机,若不借此狠狠整治二人,实在可惜。在卢云孝看来,这是清算往日积怨的绝佳时机。
“使君大人,我等今日全力配合,足见我等将百姓安危时刻放在心上。可同为世家出身,有些人却如此淡漠无情,实在令人心寒。”
卢云孝说着,微微皱眉,面露不满之色,“还请使君大人过后将今日文书记录誊抄一份予我,我也好呈交朝堂中的长辈,让他们看看,某些顶着五姓七望名号的后辈,究竟是何等不堪。”
李元容反应极快,嘴角微微颤动,虽是眉眼带笑,却又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紧接着故作叹息地说道:“唉,李家实在比不上崔家、郑家那般豪奢阔绰。听闻崔郎君家中,每日朝食便要摆上一百零八道菜肴,奢靡至极;而郑郎君在青楼里玩乐,一掷千金眼都不眨,也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