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彻底慌了。
（完了，我好像又把砚姊姊给惹哭了……）
砚强忍着眼泪，一把抄起大厅中的一个板凳就向着墨与帝女冲了过来。
墨是想躲的，但慌乱的莫名的愧疚告诉他，不能躲。
让砚打一顿或许更好一些。
身旁的帝女看着墨似是呆傻在原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令她惊奇的可能。
于是帝女眯起眼，她对着楼下的丹姨做了个手势，然后她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弧度。
她突然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墨的手臂，几乎快要将墨的半边身子揉进她的怀中。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柔软触感，墨的眼皮抽了抽。
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在心中恼怒又无奈。
（这个疯女人……到时候有你受的！）
砚红着眼冲到了两人面前，好多侍女都想上前阻拦，但都被丹姨给拦住。
丹姨看着露出微笑的帝女也同时心中解气。
（臭小子活该！不过这小子之前看起那么嚣张，原来也有害怕的人。）
墨看着冲到面前的砚，看着近在咫尺的板凳紧张地闭上了眼。
在板凳快要落下之时却忽然停住。
砚的眼中泪光，但就是强忍着不掉出来，她颤声地质问着墨。
“小墨，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不会去这种烟柳之地吗……！?”
见砚停下了动作，墨的心中一暖。
（看来砚姊姊还是舍不得下手的嘛……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要好好解释清楚！）
墨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砚，你听我解释……”
“嗯？”帝女见情况似乎不对，她立马不干了。
于是帝女将身前的少年搂地更紧了，同时还轻声不满地娇声娇气。
“哎呦~我的小郎君~！这个凶人的女人是谁啊……奴家好害怕，嘤嘤嘤~……”
刚想解释什么的墨，突然被身旁的娇声腻语打断。
他浑身抖了一下，慢慢抬头看向了砚，然后……
“呜……！我打死你个骚狐媚子——！！”
啪——哐当——
“大人！”
“呀——帝女大人！！”
丹姨与各个侍女皆是齐齐惊叫起来。
云雪此时还站在门口，她此刻还没睡醒，好不容易摆脱独自流浪本以为可以舒服地睡个安稳觉，谁知天还未亮就被叫起来了……
她靠着门框缓缓坐在了地上 ，昏昏欲睡全然没有被此刻已经犹如炸开了的油锅般的大厅所影响。
……
砚喊的是“狐媚子”，但他一板凳下去却并没有避开臭弟弟。
于是在墨毫无抵抗地承受了最初的一击后就带着遭受余波的帝女一同从楼梯上滚落。
帝女本来是能迅速起身躲避的，但奈何墨反应太快，反手就紧紧锁住了她的双手阻止了她的脱身。
……
只能说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过由于都是脉者的原因，砚的凡人一击自然是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只是会疼那么“一点点”罢了。
帝女捂着红肿的额头，歪躺在丹姨怀中，眼眶红红的，她当然不是疼的，而是气的。
（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真没教养。）
砚扔完东西后就想拉着云雪离开，可是没成想小妮子早已经被人接到楼上继续睡觉去了。
她皱着眉在门口来回踱步，手中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墨好不容易爬起身，便看到砚自顾自地向着楼后停马的小院走去。
墨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帝女，便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墨来到内院边看到他们黑马正在吃草，而砚也静静地蹲坐在一小片水潭边。
砚低头望着水面中的倒影，脸上的表情时而皱眉不悦，时而又无奈叹气。
有时想嘲笑这样的自己，但真正咧开嘴却又僵硬地板起了脸。
她捡起一块石子就向着水里扔去，打散自己的倒影。
身后的臭弟弟缓缓靠近，当水面再度平静时，一张笑脸已经从砚的肩头冒了出来。
砚撅起嘴，用手奋力拍了拍水面中的那张笑脸。
然后撇过脸去，然而少年的头又从另一侧冒出，似乎在透过水中倒影盯着她的眼睛。
砚有些不自在，但她现在不想理墨也不想说话。
然后她就看到倒影中墨将一张笑嘻嘻的大嘴贴近了她的耳朵，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要含住她的耳垂一般。
砚的小脸当时就红了，还红到了耳根。
她没好气地向前仰了仰脖子，但耳旁的微微呼吸声却似乎更近了些。
古怪低沉地沙哑音传来。
“小砚姊姊……还在生气吗……？还在生气吗……？”
声音很古怪，很作妖，弄得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砚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她一手掩唇，一手摸了摸眼角。
“哼……臭弟弟，魔怔了你！离我远些。”
墨不为所动，砚强忍住笑意没好气地起身，却直接撞在了墨的胸膛上。
砚忽然就这样靠着不动了。
墨也没有动作。
只听见砚轻声地呢喃。
“呐，小墨，还记得小时候你偷吃老爷的腊肉被发现的事吗？”
忽然谈起小时候的事，墨心中还真有些拿不准砚姊姊现在的态度了，不过他也轻声地回应着。
“记得啊，那是姊姊还帮我隐瞒来着。”墨轻笑着。
砚没好气地用手肘向后顶了顶。
“谁帮你隐瞒了，那是分明是你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亏我那时还坚信可爱懵懂的你一定是个老实孩子……结果原来就是个爱骗姊姊的臭弟弟！”
有了千年阅历的墨再度被提起这些有些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那你的臭弟弟现在就不可爱懵懂了吗……？”
墨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不过这一次砚似乎并没生气。
“呐，小墨……你会不会觉得姊姊很多管闲事？”
墨摇了摇头：“不会啊，会觉得烦觉得唠叨，但我知道砚你确实都是为我这个臭弟弟着想的啊。”
砚看着平静的水面，看着倒影中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她轻轻地微笑了，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姊姊却是不该管的太多，你真的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有那些想法是很正常的，现在我们四处奔波，身为你唯一的亲人，我也不能为你张罗什么、做些什么……其实是我做的不够好呢……”
墨连忙皱起眉摇了摇头。
“砚姊姊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我们虽是漂泊，但迟早安定，我们是自由的，不用在意世俗繁杂的礼仪规矩，什么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你弟弟将来可是要成为大修行者的，而且砚姊姊也必须跟着一起！
再说了，要按照砚姊姊你的说法，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嫁人了？”
砚紧紧抿起了嘴唇，她将手伸到后面掐住了墨的肚子。
“贫嘴！你别转移话题！”
砚顿了顿，叹了口气。
“你要是真忍不住，去那种地方我……我不会阻拦的，可是你要注意节制、注意安全……
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不用瞒着我，哪天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不要掩掩藏藏，在凉城那时就是的，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还假装成师姐弟……”
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凉城那时怎么了吗？）
不过他还是识趣地没有说出这个可能会引起砚不好回忆的话题。
“砚……”墨将砚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其实真没什么的，我和那个姐姐看上去确实有些或许亲近，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于墨的话，砚蹙了蹙眉，继续听着。
“就是之前在凉城时刚好有过一面之缘，刚好那时那位姐姐身患重病，然后我刚好有有个药方恰巧能帮助她，然后没想到到了这玉间城又刚好相遇了，这不是对方来感谢嘛……”
砚听着一个又一个“刚好”神情古怪变化。
“感谢……？然后就感谢地搂搂抱抱，感谢到彻夜未归？”
砚深深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吗……砚？”
砚看着突然显得十分紧张的墨，没好气地笑了笑，然后她温柔地揉了揉了臭弟弟的脑袋。
“傻瓜……姊姊相信你，从小到大都相信，以后也都会一直相信的……只是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你确实不小了。”
“那姊姊你也不小了……”
墨见到砚的态度心情好了许多，他也露出了一些“撒娇”一般的不满。
砚嘟着嘴：“你管我？”
随即砚的表情变得温婉恬静，发自心底地微笑，似乎已经让她想通了很多。
她的语气忽然很认真，却不刺耳，如潺潺流水滑入了墨的耳中。
“姊姊以后不会嫁人的……嫁了人就不能天天管教爱调皮惹事的臭弟弟了。”
此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随着砚的话语淌进了墨的心田，让他全身都悸动了起来。
这是他从重生以来后，第一次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了砚对于他而言的意义。
那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了相处十几年的姐弟亲情。
那是前世他从未能真正体会到的名为“家人”的某种强烈的情感。
或许强烈地已然超越……
但墨现在只想牢牢抓住它、永远抓住它……
这个家的份量、这份沉甸甸感情的暖意、这份爱……
墨一把手拉起了砚的小手，放在了胸口。
砚有些惊讶：“啊…小墨你这是……”
身旁正在吃草的黑马不知不觉间扭过了头。
墨目光亮亮的，真正蕴含了一个少年的纯真的心愿。
“砚，我从来不希望你从我身边离开，哪怕你爱打人爱唠叨……如果你离开了我想我会接受不了……
这就是我的自私，无论你愿不愿意，未来我都会把你牢牢拴在我身边。
因为我这个臭弟弟也是永远不能没有砚姐姐的！”
砚的脸色有些发烫，但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话题是她提起的，现在她却又不知所措了。
她其实早已经明白她在紧张什么、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或许维持着如此的现状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墨打断了砚繁杂的思绪。
他拉着砚进了楼内，伸手指向了正坐在软榻上撸猫的帝女。
墨的语气很自豪。
“砚，给你介绍下，这位刘璃姐姐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下人了，你大可以随意使唤！”
帝女：“……”
砚：“……”
（好吧，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问题，这个傻弟弟确实不能没有我。）
砚连忙捂住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墨。
她缓缓走到了帝女身前，微微躬身一礼。
“这位姑娘……之前是我一时心急昏了头，伤到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虽是农家贫女出身，却也温婉不失大方，这就是砚，一位待人温柔，善良朴素的女子。
帝女见此，心中怨气早已经消散，更是不由得对眼前的砚多了许多亲近之意。
她也立即起身回礼，并连忙扶过了砚，然后请砚一同就坐在软榻上笑盈盈地攀谈起来。
当真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姐妹一般。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墨抿着嘴，但又因为之前砚的警告眼神不敢抱怨什么。
两个女子的交谈没有太多客套，砚的态度很谦逊，并没有先前那股打人时的不讲理。
帝女原本还想说些墨的坏话，但现在却又不好意思说了。
只听砚有些歉意地拉住了帝女的手。
“我能看的出，姑娘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身上其实并没有那些烟柳之地女子的气质，愚弟方才说的话还请不要在意……”
帝女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那家伙的姐姐呀……）
“请问姑娘是叫……刘璃姑娘对吗？”
“啊…姐姐客气了，叫我璃妹妹就行。”
帝女连忙主动放低了姿态，她心想可以通过姐姐在制裁弟弟。
（那家伙好像很怕姐姐……与这位砚小姐处好了关系，以后看那家伙还怎么使唤我！）
“嗯，好……璃妹妹我们家小墨虽然调皮，行为可能有些唐突，但他以前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的，如今长大了可能有了很多比较叛逆的主见，但还请璃妹妹多多包容啊……”
“嗯……？”
帝女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话语好像有些不对。
（这怎么听得那么像民间俗世里婆婆向儿媳说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