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心思全然不在这膳食上,不过略动了几筷,便起身离桌。
随后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可那手中的朱笔却似有千斤重,心也早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满心疑惑,暗自思忖着云儿为何对他的行踪只字不提,扰得他心乱如麻,连奏折上的字都仿佛变成了云儿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
萧云静坐在一旁专心练字,并未察觉到乾隆的心不在焉。
室内静谧无声,唯有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和乾隆偶尔翻动奏折的声响。
这般安静,却让乾隆有些莫名的不适应,他搁下朱笔,轻轻唤了一声:“云儿,过来。”
萧云闻声抬首,放下手中的笔,款步走到乾隆身旁,柔声问道:“弘历,怎么了?”
乾隆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你帮朕把请安的奏折挑出来,注明回复,朕今日实在有些乏了,你且帮朕分担些许,可好?”
萧云乖巧地点点头,“可以,这有何难。”
乾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真切地拥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才能驱散那心头的不安,寻得一丝安心与踏实。
他自己也有些茫然,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就像平静的心湖突然被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子打破,泛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待奏折批阅完毕,乾隆突然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看着萧云问道:“云儿,你可想听朕弹曲子?”
萧云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么多年,这还是弘历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为她弹奏曲子。
她忙不迭地点头,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萧云历经岁月的沉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对琴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领悟。
乾隆命小路子取来那把珍贵的九幽环佩,琴身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乾隆轻抚琴弦,其实他心中另有一番心思。
他要用这悠扬的琴声,将自己心底深深的相思之意传达给云儿,他深知,如今的云儿定能听懂这弦外之音。
手指轻拨琴弦,琴音袅袅而起,时而轻柔婉转,如春日里的微风拂面,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情;时而激昂澎湃,似夏日的骤雨倾盆,满是热烈真挚的情感,强弱轻音交织错落,在这宫殿之中回荡。
萧云听得如痴如醉,眼神渐渐迷离,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绕梁的余音和眼前这个深情弹奏的人。
幽婉的琴音仿若灵动的蝶,在雕梁画栋间翩跹缭绕,最终恋恋不舍地消散于这宫殿的静谧之中。
乾隆缓缓收了手,那指尖还似留恋着琴弦的余韵,目光却已迫不及待地穿过缭绕的檀香轻烟,紧紧锁住了萧云。
他的眼眸深处,藏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仿若藏着一泓被风拂动的幽潭,轻声问道:“云儿,这次可听懂曲子中的含义了?”
萧云迎着那炽热的目光,微微仰头,星眸中闪烁着对琴音的回味与欣赏。
她朱唇轻启,不假思索地倾诉出内心最直观的感受:“弘历,这是《凤求凰》,那弦音里缠绵着的,是丝丝缕缕的相思意,仿若春日里缠绵的柳丝,绕得人心尖儿都发颤。
这般清音袅袅,真真是绕梁三日而不绝,当真是妙极。”
言语间,满是对琴音纯粹的沉醉与夸赞,仿若那曲中的深情厚意,只是悠悠琴音带来的美妙享受,未触及更深的情愫。
乾隆闻言,心间恰似有一只雀儿欢快地跳跃,眼中瞬间点亮了簇簇欣喜的火花。
他暗自思忖:云儿听懂了琴音,那是不是也多少明白了一点朕的心思呢?
这些日子,朕心尖儿上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影子,可这爱意在心底翻涌得再汹涌,到了嘴边,却总被那莫名的顾忌束缚。
眼下借着这琴音,也算是把朕的相思情长,委婉地递到了她的跟前。
可萧云接下来的话,却仿若一场不合时宜的冷雨,“哗啦”一下浇灭了乾隆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
她贝齿轻咬下唇,沉默了半晌,眉头仿若轻蹙的山峦,轻声问道:“弘历,平白无故的,你怎地弹起这曲子来了?莫不是……你是有了那入骨相思的人吗?”
话一出口,萧云自己也似被那话语的回音惊到,一种莫名的酸涩,仿若悄然在心底种下的一颗苦果,缓缓蔓延开来。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想象着日后或许会有另一个女子伴在弘历身旁,与他一同赏这宫墙内的花开花落,而自己,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如今的她,早已褪去了曾经的懵懂青涩,她虽心有不舍,可也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更不愿去勉强乾隆坚守那份她年少时或许只是戏言的承诺。
乾隆身为帝王,多年的风雨历练让他练就了一双洞察人心的锐眸。
云儿那语气中哪怕只是细微如丝的不悦,也被他瞬间捕捉。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暗叹这丫头曲子是听懂了,可却完全没领会自己的心意,竟还以为他心向别处。
这可真是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他满心满眼喜欢的,自始至终都只有眼前这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人儿。
乾隆无奈地摇摇头,只觉这精心谋划的琴音传情,如今看来真是笨拙至极,仿若一个蹩脚的戏子,在台上演了一出无人喝彩的闹剧。
他的目光在云儿脸上徘徊,试图从那眉眼间寻得一丝转机,可那丫头只是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仿若蝴蝶轻扇的翅膀,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乾隆心中焦急,手指不自觉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仿若这样就能敲出一个解开这僵局的法子来。
他深知,若不趁着此时将误会澄清,只怕这小小的嫌隙会在两人之间裂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直接表白,于他而言,又似要跨越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毕竟云儿还不懂男女之情,他赌不起!
但事已至此,若再沉默,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误会如同野草般肆意疯长,将他与云儿越隔越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