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日受了刺激,接下来数月,一直到年前,九阿哥愣是连外头生意都顾不得,每日除了到工部点卯外,常日里手上各种棋谱压根儿没离过。
就,这位爷气性还真挺大的……
安宁微做诧异过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若说这清朝皇子作息制度简直强到可怕,每日卯时天还不亮便要入上书房晨读,用的还是满汉蒙三种语言教学,外加骑射武功,琴棋书画包括自然科学。一年到头总共假期加起来也只有可怜的六天。
就连大年三十,也要苦哈哈地在上书房读书,加上顶头上老爷子又是个绝对“狼爹”,对底下一众儿子们时常考教不说,但凡有所不及,被骂得狗血淋头可谓常事。
试问这般教育制度下的皇子们,不说一身才学有多厉害,却也绝对是人中佼佼。
就说眼前的便宜相公本人,目前为止,光是精通的语言不下七八种,书画棋艺亦算是上佳。
这样的人,没点子心高气傲怎么可能?
对此,安宁听过一嘴也就罢了,管他钻研棋艺还是旁的,距离四十七年那场大变已经不剩下几年,如今形势已然有些紧张,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总比待在外面裹乱强。
其实这一世,许是膝下无子,又不需要大笔银钱支持自家亲亲八哥。便宜夫君虽还经手商贾之事,却也只小打小闹聊做兴趣,远没到出格,甚至被御史弹劾的地步。
甚至对这个不沾事儿的倒霉儿子,连上头康熙爷也是宽宥居多。
这不挺好的吗?
咬着新出炉的蟹粉酥,安宁舒舒服服地倚在软榻上,任身侧一众小丫头悉心将新榨出的玫瑰汁子一点点涂抹在手上……
新年伊始,除了偶尔进宫一趟瞧瞧便宜婆婆外,安宁的小日子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宫里宜妃娘娘,瞧着眼前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血气十足,身体倍儿棒的儿媳妇,心下总是忍不住叹气。
若说早前还抱着少许希望,毕竟说是艰难也不是全然不可能不是?那么这几年下来,郭络罗氏已经都要绝望了。
就她小儿媳妇这身子骨儿,都还没法子,只能说小九这……唉!
又想到昨个儿节宴上难得开怀的良嫔,宜妃脸色愈发黑了下来。
幸好小九这些年想通了,没跟某只扫把星往一处堆,要不然,呵!
心下这般想着,不耽搁宜妃亲热地拉着自家小儿媳妇说话,甚至无需任何吩咐,侍候的宫人就已经自觉端上了早早备好的茶果点心。
细看过去,一应且都还是安宁喜爱的口味。
这区别待遇,一旁的五福晋不由神色微酸,同样是膝下无子,对比自家弟妹如今的潇洒日子。这一刻,五福晋甚至暗戳戳地想着,要是当初出事的是自家爷那可简直太好了!
康熙四十三年就这么平静无波的到来,若说这一年有什么大事儿。
六月,四贝勒府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带走了年仅八岁的弘晖的性命。
其实弘晖刚生病那会儿,安宁连同一众妯娌们也曾去瞧过。许是出生时父母年岁不大,血脉太过相近,弘晖这孩子身子素来并不算太好,能养到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四福晋常日里悉心照顾的缘故。
看着病床上一点点彻底失去生息的小人儿,床榻前乌拉那拉氏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四阿哥亦是强忍着悲意。
显然,寄予厚望的长子去世,对这位膝下同样单薄的四贝勒打击不可谓不大。
然而这并不妨碍两月不到,宫里就以膝下单薄的名义,重新赐下一对新人。
从头到尾,这一场丧礼,真正伤入肺腑的只有四福晋一人。
甚至刚办完独子的丧礼,四福晋就得强打起精神,安置两位上头亲赐下的格格。
短短数月不到,只见素来端良温雅的四福晋就已经憔悴了数倍不止,一身旗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见此情景,一众妯娌们,哪怕平日里再多的口角不对付,此刻都不由心有戚戚。
回去的路上,安宁懒懒地倚靠在马车上,许久没有说话,就连向来酷爱把玩的暖玉棋子也被随手搁置在一旁。对一旁凑上来的便宜夫君更是不想搭理。
在第n次试图上前搭话失败后,胤禟也禁不住恼了:
“我说,董鄂氏你讲些道理成不成,前头四哥办下混账事儿,你心里有气冲着你家爷我算什么?”
说着又忍不住啧了一声,轻捻着手中的茶盏,素来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满是不屑之色:
“也就老四这么个窝囊的,要是你家爷我,别说宫里娘娘赐下的,就算老爷子,该踢出去的爷也照踢不误。”
呵!
信你这鬼话才真见鬼了。
安宁忍不住白了某人一眼,片刻后又垂下目光。
说实话,眼睁睁看着一个乖巧可爱,时常软软叫婶娘的幼童离世,若说伤感,确实有些不错,但再来一万次,安宁知道自己也决计不会出手的。
不说这次弘晖病危,身边太医以及侍候的人有多少。这种关头,以四嫂的上心程度,弘晖身边一应东西都会检查。
哪怕对自己的医术再自负,安宁也绝不会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冒这种风险。
至于以家传或者机缘巧合下得来的灵药,只能说人心永远是贪婪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你有第一颗,别人就会以为你有无数颗。
除非弘晖甚至日后的子女都不会有病危的时候,否则迟早都是大雷。
就为了结交未来主子娘娘?
恩情这种东西,于上位者反倒是最不值钱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凭什么呢?
想到上辈子嫁人后孤立无援的原身女儿,安宁心下微冷,小姑娘不乖巧吗?心知自家处境,不愿给额娘惹麻烦,十几岁的小姑娘常日里对着这些个长辈,任是谁都带着一张笑脸,那时候但凡有一个人愿意伸把手………
许是离自家女儿到来的时间越近,安宁难得有些乱了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