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大牢已关满了人,且按照徐骄的建议封了门窗。
这些风灵卫,平日里哪受过这待遇。吵声骂声不停,骂多难听的都有。
但封了门窗,声音小了一些,也不那么烦人。而且就像徐骄说的,不给一口水喝,不用一个时辰,就全都闭了嘴。
三猫疯了一样,根据京兆府捕快偷偷提供的名单,大肆抓捕暗探。先从四个城门开始,然后就是东西北三城。至于南城,全是达官公卿,王侯之家,自然略过。
京兆府大牢人满为患,没有办法,特意请了温有良的名帖,加上卫戍衙门的面子,把人都塞到大理寺和刑部大牢。如此还是不够,独孤鸿得了消息,特批将其余的投入卫戍营,专门派人看守。
所谓看守,只是好听而已。
一个天井似的大院子,四周高墙。被抓的暗探被赶到院子里,也不绑手绑脚。门开着,无人值守。但四面墙上全是手持强弩的玄甲军。
这些暗探不傻,开着门也不敢跑。这里是卫戍营,墙上那些玄甲军不管那么多,就等你踏出门口,然后一阵弩箭……
动静闹的太大,街上玄甲军过一批,后面就是长长的,被一根绳子捆到底,像穿蚂蚱似的暗探……
他们有的是街头混混,有的是市场流氓,有的是巷弄里的痞子。三教九流,有教书的,开赌坊的,做酒楼的,杀猪的,楼子里唱曲儿的……
人们在街的两边看热闹,有人指着一个白发老头说:“那不是柳树头教书的老先生?”
还没人回答,就听那老头咆哮着:“老夫是风灵卫,有腰牌为证,为何抓我……”
人群刹那安静……
广元楼里,各部院的主官聚在一起。
广元楼的酒菜本就不怎么样,今天吃起来,滋味就更差了。但它有一点好,这是硕亲王的产业,里外都是硕亲王的人。说什么话,都不怕传到风灵卫那里。
常奉安喝下一杯酒,觉得难以下咽,长叹一声:“我大理寺监牢,装满了人,他们拿出风灵卫的腰牌,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放人吧,这是卫戍衙门关进来的。不放吧,人家可是风灵卫。”
刑部的岳长青也是一脸苦恼:“我也是一样,就怕风灵卫来要人。你说我给还是不给,放还是不放。放了,得罪卫戍衙门,那就等同得罪徐之信,等同得罪徐阁老,等同得罪柱国将军。不放,那不就是得罪风灵卫,得罪海后……”
冯仑冷哼一声:“两位,这就觉得麻烦了。我听说,卫戍营已经抓了不下千人……”
常奉安摇头:“不止。如果认真起来,人,只会越抓越多。”瞥眼看到温有良一脸忧色,便说:“还是你老兄眼睛亮,喊徐骄一声兄弟,就把京兆府给人家了,自己不用任何担当。温大人,你早铺排好了,还苦恼个什么。”
温有良叹息说:“都知道风灵卫耳目众多,却也没想过能多到这般程度。这还只是一般百姓,就如此广布耳目,若是我等朝堂为官的,那……”
他话还没说完,在场的每个人都打了个冷颤。谁敢确定自己衙门里没有风灵卫,家里没有暗探。说不定昨晚宠幸的小妾,人家也是有编制的……
这么一想,这一顿饭还吃个毛呀。
楼下突然有人喊:“硕亲王到了……”
几人赶紧起身迎出去。
硕亲王挺着肚子,抬头看这几位当朝重臣,阴阴笑道:“诸位,是不是怕了。说实话,本王也有些怕,所以特意去西山太学院请教王叔……”
常奉安立刻问:“老先生怎么说?”
硕亲王哼哼笑着:“王叔说:帝王之下,唯有诸公。诸公若惧,帝王也该惧……”
莫雨骑在马上,她捂着胸口,每一下颠簸都让她感觉到胸痛。每一下胸痛,都让他想到徐骄和李师师狗男女的样子。
恶心的男人她见过,不要脸的女人她也见过。但像这对狗男女,当着她面,毫不避讳。这不是过分,这简直是把不要脸上升到了合理合规合法的地步,简直是对人类道德的侮辱和挑战……
嗯……
莫雨感觉一口气堵住,好像要出不来。胸又开始痛,这是老毛病了……
啊……
一口堵住的气,终于抒发出来。她安慰自己,不能气,没必要,也不值得。
“怎么了?”纳兰雪正要出门,看她在马上捧着心口,就知道又犯了老毛病。赶紧上去扶住她:“你不是去京兆府找徐骄了么?”
莫雨不想说话,只能点头。
“他怎么你了?”
莫雨想了想,好像没怎么自己。
于是摇头。
纳兰雪冷哼:“他若没怎么你,怎么会胸痛,你这毛病不能气的……”
莫雨有点委屈的看着她,心想:人家好像没气我,好像是我自己生气。
下了马,纳兰雪扶着她来到后院。安慕海背负双手,盯着竹林正看的出神。好像能在翠竹上,看到一年四季的故事。
“公公……”纳兰雪喊道。
安慕海转身,看到莫雨的时候,眉头忽地皱起来:“你气血不稳,跟人动手了?”
莫雨摇头:“没有,只是老毛病犯了。”
纳兰雪冷冷道:“是不是徐骄,他不愿放人……”
“他没说不愿。”
“那他什么时候放人?”
莫雨愣了一下:“他也没说放人。”
安慕海哼哼一笑:“孩子,那你去京兆府,都干了些什么呀?”
莫雨一想:是呀,自己是办公事的,被徐骄左一句右一句,事没办成,怎么就回来了呢?
“我再去找他。”
纳兰雪摁住她:“他定是说了难听的话,才会把你气成这样。这人以为自己有个好祖父,有个好叔叔,做事就这么不讲退路。那好,我也不用再留退路……”
莫雨说:“你别去。他认定那天长街上刺杀他的人就是你,找你麻烦还没有机会呢……”
“我会怕么?”纳兰雪冷笑。她绝不让莫雨受委屈,因为在她心里,除了莫雨,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亲人。
京兆府。
那对狗男女说着说着,看到四下无人,院子空空,不知怎么的就搂在一起了。又不知怎么的,觉得无话可说,干脆拥吻起来。
李师师像个初尝禁果的少女,才亲了两下,反应就大的不得了。不是徐骄双臂后弯撑住身体,早被她扑倒在地。他越发觉得李师师可爱,正经的时候,郡主的气质高不可攀。不正经的时候,这份热情和真诚,堪比金牌销售。
徐骄喜欢这样的李师师,因为她真实。
李师师不是真实,只是像很多女人一样,只要有个开头,有些矜持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亲过,摸过,抓过,衣服脱的净光过,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两人早已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何况在李师师心里,早已烦透了与王子淇的婚事。她要用实际行动,来抗争命运的不公,追求灵魂与肉体的自由……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说的可不只是男人……
夭夭和笑笑站在门口。两人回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被破碎的大门。那一刻,夭夭心里紧张。这门摆明了是被人踹碎的……
但看到徐骄和李师师,连笑笑都有些紧张了。她已经长大,男女的事多少知道些,但看到两人嘴巴咬牙咬,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似的,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徐骄拍拍李师师的屁股,轻声说:“有人?”
李师师浑身一颤,立刻从他怀里窜起来。心里害羞,但小脸本就因激情而变成了绯红色,所以也看不出害羞来。
“啊——”她说:“你们去哪儿了?”尴尬之下,只能没话找话。瞥眼瞧见夭夭抓着李师师的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上前去把笑笑拉过来,低声问:“你干什么?”
笑笑不解。
李师师说:“她上边,下边,人妖……”
笑笑低声道:“大哥说,这是歧视,歧视是不好的……”
李师师把夭夭拉到房里去。她想,以自己现在和徐骄的关系,很有责任向这个未来的小姑子,普及一下什么叫女人的矜持……
夭夭什么修为,两人声音再低,也能听得到。看两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房,便问徐骄:“你跟她们说我什么了?”
“我警告她们,要对你尊敬些。” 徐骄解释。
夭夭满意的笑了:“难怪,李师师那么怕我。”
徐骄赶紧岔开话头:“你可知道,风灵卫调集了各路好手入帝都?”
夭夭说:“我知道,飞鸽四方,早有安排了。”
徐骄又说:“但我听莫雨说,风灵卫召回了六大司。”
夭夭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冰冷:“六大司也要回帝都?四个宗师,两个大宗师……”说到这里,转身就走。
徐骄问:“去哪儿?”然后就看到夭夭的身影消失在墙外,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回答:“去找风盗,他答应过,大宗师他来摆平。尽快救百里诸侯出来,我需要他这个帮手……”
百里诸侯?徐骄心想:我只能确定他被风灵卫抓了,可怎么救呢?脑海里再没有夭夭的回答,人已经走的远了。他想,救出百里诸葛,确实有必要。
风灵卫六大司,两个大宗师,四个宗师。而夭夭这边呢,能确定的真正高手,似乎只有风盗一个。
即便风盗再厉害,他也是个残疾人。没有两条腿,战力也要大打折扣。一个卫戍十三营,都留不住魏无疾这个刚破入宗师的高手,那对付风灵卫,岂不是要动用全部三十六营人马,或许也只能做到自保。
这么一想,觉得和风灵卫作对,似乎很有些不聪明。但能怎么办呢,身不由己呀。风盗是自己人,带着山主的命令来帝都,他交代的事要办。夭夭不是自己人,但小命好像握在这娘们儿手里,而且她是个女人。
背叛女人的下场,就和背叛信仰是一样的罪名。
还有风灵卫。莫雨和纳兰雪都是天涯海的人,这绝不是巧合。说不定,风灵卫就是天涯海的势力。天极阁是天涯海的产业,笑笑的后半生,就握在天极阁手里……
妈妈的,好像哪一方都不敢得罪。
奶奶的,明居正说的对。求着天极阁,不是上策,上策是逼。
他是徐骄,徐元的孙子,徐之信的侄子。卫戍衙门的游击将军,京兆府的司法参军,是个官诶。
不管你天涯海多了不起,顶多就是个黑社会。徐骄心里想:我应该成为保护伞,不是客户。他们应该送东西给我,这才他妈合理。
明居正所说的‘逼’,有点不合适。徐骄心想:我是官,可以直接‘抢’的,‘逼’似乎有点太要脸了些。
房间里,李师师在教导笑笑:“还是要有距离些,夭夭毕竟是个男人……”
笑笑说:“可她心里是个女人,我就把她当做女人……”
徐骄心想:如果有一天,夭夭知道自己告诉别人:她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她会怎么想呢?
残霞剑靠在墙角,心里兀自又多了个疑问:那个幻境,那个白衣人影……
他问过,那个幻境应该是西山之巅的太庙。
进过太庙的人很少,连京兆伊温有良,也只是有资格跪在太庙门前。可是,传说中的承影剑,就供奉在太庙。
让他总是心里惴惴的,是那个白衣人影说的话:“师叔选了你……”
“师叔”是谁?
修罗山主么?
两个女人在房间里叽喳嬉笑,徐骄抄起残霞剑,身形一晃落到房顶。心里想:残霞呀残霞,房顶最安静了。白衣人说你有灵,那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秘密么……
心中异样,好像残霞剑在回应他。忽然,只觉周围一阵摇晃,他感应到天地之力,像水一样的漫来京兆府。
是那个大宗师高手?
妈的,有这个高手在,其实也不用那么怕。风盗可是拍胸脯保证:这位高手能护他们周全。
徐骄手握残霞撑住身子,闭上眼睛,把心绪空静的极致,感受着天地之力的运动。他知道,这是那位隐藏的大宗师在帮自己,否则人家绝不会这么无聊。
运转真气,由丹田至气海,再由气海至丹田,循环往复。这次他小心的多。感觉天地之力被气旋吸入体内,一部分化作真气,随着气血运行,一部分集聚到一定程度时,便自然消散。
他顿时明白了,真气是基础。运转真气,便可带动天地之力。
如果说先天境,是以真气为用。那么宗师境,则是以真气为本,以天地之力为用。前者纯燃油,后者混动,这是科技的一大进步……
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无数次的天地之力聚集,然后散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宗师吧……
脑袋里一声嗡鸣,是残霞剑。就像类似第六感的心感,残霞剑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告诉他:拔剑……
剑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就像一瞬间划过夜空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