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庄婕再次见到孔昊天时,庄婕将他如何运送林小阳去清溪村,又如何在他的自建房的建筑工地让林小阳“彻底消失”都一一陈述。
一开始,孔昊天还想反驳,但听着听着,他就彻底放弃了反抗。
他开始怀疑,警方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监控。
庄婕说:“我们没安装监控,但我们找到马智辉了。那天,他一直跟你在一起。”
庄婕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孔昊天的神色变化。
庄婕紧接着又开口了:“马智辉陪你一起把林小阳送到了工地现场,在你的要求之下打开了粉碎机,但将林小阳杀害并粉碎,是由你一人完成的。”
庄婕话音未落,孔昊天便说:“他有参与谋划!”
“他具体参与了什么?”庄婕问。
孔昊天想了想,才说:“他说让我粉碎林小阳和泥土混一起,直接埋地底下,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要不然我怎么能想到这个办法?”
“他什么时候说的?”庄婕问。
“现场!就在我家建楼房的施工现场!”孔昊天说,“我一开始说直接把人埋下去,他说那样容易以后我们家会闹鬼,得粉碎,粉碎了就不会被鬼附身。”
“你为什么会找马智辉一起做这件事?”庄婕问。
孔昊天说:“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给了他钱的,给了两万。我一个人不敢干,有他在身边可以给我壮个胆儿。”
“马智辉没有参与尸体粉碎,对吧?”庄婕问。
“没有。”孔昊天说,“但是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想到把人粉碎,太吓人了,太残忍了......我下不了手。”
从孔昊天的神色来看,他觉得残忍是真的。而他明知残忍,却还是对林小阳下此毒手,是比残忍更残忍的决定!
庄婕只觉得脊背发凉:“后来呢?”
孔昊天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小阳的尸体呢?”林小阳问罢,又补充了一句,“你粉碎掉的尸体,放在哪里?”
孔昊天仍然低着头,但庄婕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发现他的睫毛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庄婕明白,此刻孔昊天的内心是挣扎的,他很可能还在想,该怎么去应对这个问题。
“孔昊天,我的问题,你如实回答是最好的。”庄婕的语气很平静,有点儿循循善诱的意味,“我们之前也遇到过很多类似的案件,对于警方临时提出的问题,嫌疑人想要减轻自己的罪行,临时说谎。但这样做的嫌疑人,总是给出漏洞百出的答案,后来想弥补都没办法。非但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反而让结果适得其反。”
庄婕说罢,见孔昊天仍没说话,又加了一句:“孔昊天,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犯罪,在警方面前,你千万不要耍小聪明。一句话、一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们都会有辨别的方法和能力。老实交代,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庄婕说罢,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孔昊天,等待他抬起头来。
片刻之后,孔昊天才抬头,但并没有立刻回答,甚至目光都刻意避开了庄婕,投向别处。
庄婕仍旧静静地看着她,没再说半个字。
整个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又过了一会儿,孔昊天才将头转了过来,但目光仍没看庄婕,而是落在地面上。
他低声问:“庄警官,我现在都承认人已经被粉碎了。不管怎么样,她人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还要知道粉碎了的人在哪里?那不都是一团碎肉吗?”
孔昊天说罢这些,脸色有些发白,皮肤上可见细碎的鸡皮凸起......
在接触孔昊天的这么多天以来,庄婕对于孔昊天最深的印象就是:有点没心没肺,缺乏同理心。
但他十几分钟之前说起粉碎林小阳的尸体时,都很镇定。为什么却在第二次陈述的时候,浑身起了鸡皮?
他后来到底做了什么?
庄婕说:“我们要查明受害人最终的下落,我们也要清晰辨别嫌疑人所说一切的真实性。还有,孔昊天,像你这种情况,如果隐瞒事实,只会罪加一等。”
庄婕说罢,孔昊天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煮了......”
说出这连个字的同时,孔昊天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直掐着衣服的一角,似乎有些发抖。
庄婕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又问:“然后呢?被煮了之后呢?你放去了哪里?”
大概是因为庄婕的“镇定”,孔昊天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很快就说道:“我本来想把那些碎肉混着泥沙一起埋到地底下的,但是我一想起以后可能会闹鬼,我就害怕......庄警官,我真不是心毒心黑才这样做的,我是真怕闹鬼啊!”
庄婕依旧保持镇定,继续问:“煮了之后,你怎么处理的?”
孔昊天做了个深呼吸:“我当时很为难,又担惊受怕的,我怕别人看见,又觉得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伤天害理,太吓人了,我当时手都在抖......真的,我整个人都在抖。我看到工地边上有一口大锅,那锅是搞建筑的人平时煮饭用的,可以供十几个人吃饭的锅。我当时太着急,又太害怕,就想着把那些碎肉给煮了.......”
孔昊天说到这里,手依旧揪住自己的衣角,只是已经不再发抖了,脸色却仍是煞白。
他继续说道:“煮了那些碎肉之后,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姓方的说的一句话,他说要把林小阳带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些东西真的消失了,彻底没有了,才能不被人发现。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她彻底消失?我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到好办法,后来听到屋后面有狗叫......”
庄婕再次觉得脊背发冷,但她仍旧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语气平静地问:“然后呢?”
孔昊天再次避开庄婕的视线:“我就把那些熟了的肉,送到狗旁边了......我想狗吃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庄婕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继续问:“狗那么小,怎么可能吃得完?”
她佯装镇定地问完这句话之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一些。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快,而是在快的同时,心上还像压着一块重物,这让她感觉连呼吸都比平时要更用力......
“是藏獒,它们平时每天都能吃十几二十公斤的肉,我家有三只......”孔昊天越说,反而越冷静,“我家之前养过羊,养了一百多只,一开始老是丢,后来我爸就养了三只藏獒,就再也没丢过了。因为我家里在施工,我爸妈顾不上喂食,它们正饿得慌,比平时吃得多。我把那些碎肉拿过去的时候,它们三个抢着吃......我当时看着心里有些瘆得慌,就跑开了。我本来打算就这样走了的,但是想着粉碎机还没清洗,就回去清洗......我清洗完粉碎机,又去狗窝旁边看,发现那些碎肉已经没有了。”
他说罢,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庄婕也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心寒。
她本科和研究生读的都是刑侦,国内外各种大案要案她都听过,包括一些碎尸案,她也见过。
但亲自接手,还是第一次。
所以,在面对孔昊天这个杀人凶手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会有些犯怵。尽管有些情绪隐藏在心的某个角落,不易察觉,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姓方的!”孔昊天突然朝着庄婕嚷嚷,一脸的委屈,“是他让我杀人的,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也不可能被关在这里!他用钱诱惑我,还说要给我办移民,我是被他忽悠了,才不得已杀人的!庄警官,就算我有罪,也是被人逼迫和指使的!”
“你这不是冤枉,没人逼你杀人。”庄婕说,“方屹并没有明确让你杀人,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但是他的意思就是让我杀人。”孔昊天说,“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他说要让她老婆消失在大众视线里,要让她绝对安全.....让她消失,就是让她死。让她绝对安全,就是让她的死不让任何人发现。如果你是我,也会这么理解的。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年头谁在指使人杀人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明,非要给自己留下把柄呢?”
庄婕这才发现,孔昊天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诡辩的能力却很强。
你说他没文化不懂法吧,他又略懂一些,整个过程都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为的就是能少判几年。
你说他懂吧,他又一知半解,很多常识性的问题,都不清楚。
“那个姓方的说的那些话,不单单是我这样理解,马智辉也是这么理解的,不信你们去问他!那个女的都那样了,谁也不想养着她。我也理解那个姓方的,让他老婆死,也是为了她好,她都那样了,活着也没意思。让她死,也是让她解脱......”孔昊天说,“他就是想杀妻,而且一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变成杀人犯?根本不可能!杀了他都不可能!”
“但是方屹突然找到你,让你来杀了林小阳,说不太过去吧?”庄婕问。
“怎么说不过去?”孔昊天看上去很激动,“他是看我姐之前和他老婆关系不好,他知道我姐不喜欢他老婆,他老婆也不喜欢我姐,她们俩一直不对付,只不过我姐不敢说而已。找到我是因为我是我姐的弟弟,我杀了他老婆,也算是替我姐出一口恶气!我一直也很讨厌那个叫林小阳的女人,之前我姐每次从广南市回来都会哭,每次哭都是因为那个叫林小阳的女的,她经常欺负我姐,就因为我姐穷,就因为我姐没文化,她就瞧不起我姐......”
“就这些?”庄婕问。
孔昊天避开了庄婕的目光:“就这些。”
庄婕稍作思索,又问:“你后来逃去云南,不就是因为方屹找人打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