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消息已经放出去,我们走还是不走?”
“走!”
陈庆之果断做出决定。
这次来甘泉之前,他照旧去见了许良。
按照许良所说,可以轻松挑起陈氏兄弟内讧。
果不其然,心怀野心的陈彪自然会跟陈龙对着干。
至于陈虎,因为是陈龙一母同胞的兄弟,肯定会支持其兄长。
看上去是陈龙、陈虎兄弟占据优势。
但封王计的最终目的不是让陈氏兄弟分出胜负,而是“内耗”!
只要能推动陈龙跟陈彪动手,此计便算成了。
至于去玉泉的李源,陈庆之很清楚,那是个比他还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人。
除了他陈庆之外,李源、张士全都是女帝的心腹。
原本以他们的身份,是无法公开行事的。
更不用说青史留名。
如今有了这等机会,他们又怎会错过?
“走归走,但明日出发时晚些,看能否再有消息传来。”
陈庆之吩咐。
若陈虎果然杀了李源,且陈龙也反应过来,到时保不齐就要对他动手。
他自然不怕死,可是觉得就这么死的话甘泉这把火不够大。
“可惜许大人不能亲至,否则定能临机决变,处理此事。”
探子得了吩咐,拱手道:“既如此,大人也早些歇息!”
“好,辛苦。”
待探子离去,陈庆之推窗看向外面皎洁的月光,叹道:“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
翌日。
天色微明,黑云罩地,寒风凛冽。
陈庆之还未醒来,又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大人,大人,有李大人最新消息了!”
“进来说!”
“陈虎押着李大人往甘泉城来了!”
“来甘泉城……”
陈庆之心底一沉,完了!
陈虎这是要带李源来向兄长表忠心,李源危矣!
怎么办?
尽快联系张士全,鼓动陈彪提前出手?
不现实……陈彪目前最想的肯定是先把陈典迎回来。
谁能想到陈虎对其兄长会这么忠心?
许大人判断失误……不对!
陈庆之目光陡然一凝,觉得自己抓住了某个关键:
陈虎抓了李源,应该是识破了这离间之计。
这时候他只需派人到甘泉城报个信就行,或是表忠心,或是提醒陈龙防着陈彪就行。
亲自押送李源过去,似有些过了。
除非……他此行还有别的目的!
若陈虎聪明是意外,此事确有疑点。
可若是他对王位也有想法,他这么做就顺理成章了!
他又想起许良所说:皇室之外,没有多少人会对唾手可得的王位不动心,尤其是还手握重兵!
果真如他所想的话,则此事未必超出许大人预料!
明白这一点后,陈庆之忽地心安不少,“陈虎带多少人押送?”
“百来人。”
“百来人……”
陈庆之微微皱眉。
若是人数众多,则可以肯定陈虎有异心。
百来人……倒是看不出什么。
可若此事是一个长期将野心藏匿起来的人做的,似乎也说得通!
“收拾一下,我们离开陇州,到甘州地界去等李大人。”
来人诧异,“等李大人?”
……
陈龙送走陈庆之后收到消息:二弟陈虎亲自带着钦差来甘泉城了!
钦差?
陈龙皱眉,朝廷派了三波人来离间他们兄弟!
可朝廷似乎忘记了,陈虎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与陈彪、陈虬、陈群那些人截然不同!
上次的事最终他成功,陈虬失败,正说明了这一点。
“大乾女帝算盘打得精明,却终究有所疏漏!”
陈龙嘴角上扬,心底嘲讽。
“待二弟来,我定要亲自出门迎接!”
……
一日后,日坠西天。
甘泉城西门对应的街道洒水净土,正门大开。
陈龙亲自带人到城门等候。
远远的,便瞧见城西正对的官道上尘烟四起。
甘泉郡虽只是一郡,却相当于别处数州之地。
边城玉泉县、掖县这样的要地距离甘泉城不下五百里,即便是快马也需要近两日的时间。
陈虎这么大老远的亲自送人来,足见兄弟情深。
当然,他也确信,他放在陈虎身边的“帮手”也起到了作用。
尘烟中,他远远看到了熟悉的马匹跟熟悉的服饰,他立马站在城头亲手摇动一枚小旗。
这是他跟陈虎自幼时一起玩的游戏。
多年后的今天,已经成为他连接陈虎这个兄弟的方式。
“二弟——”
“二弟——”
陈龙摇过旗子后快速下了城头,直出城门,站在道旁挥手呼喊。
而那熟悉的一人一马也越过大队,径直奔来。
斑点赛麟驹哗啦啦一阵响,在一声“吁——”中距陈龙不足一丈位置停下。
马背上的主人一跃下马,跳落到陈龙面前,一把抱住他两膀,“兄长!”
“二弟!”
“兄长!”
“二弟!”陈龙激动拍了拍陈虎肩膀,“朝廷派钦差的事我已知晓,你随便派人报个信来就行,又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陈虎摇头,“不,朝廷如此离间你我兄弟,我不放心,必须来当面跟你讲清楚。”
他一指身后众骑,“兄长,给我下圣旨的叫李什么源……李源,对,李源!
他跟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大意是我也能封王,你也能封王,还说‘宁为鸡首,不为凤尾’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听得心烦,索性砍了他带来的几个人,又把他绑了。
照我本来的意思是把他也砍了算完,但我觉得朝廷能派人到我这来,应该也会派人去老四那里去。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说这话时,陈虎一副“这种事怎能瞒得住我”的得意样子。
陈龙微微一笑。
身为陈典的儿子,他怎会轻易相信自己的弟兄?
即便是陈虎,不也是看似鲁莽,实则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而他最喜欢看的也就是陈虎这一副“看似算尽一切,却处处被人识破”样子。
“哦,二弟你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既然朝廷派人传旨,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干脆把朝廷的人都集中到甘泉城,让四弟也来!”
说到这里,陈虎咧嘴嘿嘿怪笑起来,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兄长,只要老四敢来,咱们就一刀咔嚓了他!
到时你继承王位,我就是甘泉郡总揽一切军政的大将军!”
陈龙暗道“果然如此”,面上却是轻笑摇头:“二弟,你这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老四也不蠢。
父亲去长安之后,他再未离开过掖县一次。
你觉得凭借着朝廷这道圣旨就能让他冒险来甘泉城?”
陈虎皱眉,满脸戾气,“那就先砍了这钦差,然后我带兵去灭了老四!”
陈龙摇头:“老四是肯定要对付的,这钦差却未必要杀。”
“啊?”陈虎满脸疑惑,“这狗钦差敢离间你我兄弟,岂能留他性命!”
陈龙笑道:“钦差也不过是代大乾女帝传话的狗罢了。
再说了,咱们兄弟接了他的圣旨就意味着接受封王,此后甘泉郡各地都需遵守。
若杀了他,岂不是等于拒绝圣旨?”
陈虎冷哼,“照你这么说还得留他性命?”
陈龙点头:“这种人,杀不杀的无甚影响,不影响你我兄弟情分。
将来你我兄弟各自为王……”
陈虎摇头,“你当王爷,我当大将军,若是你当上了皇帝,我再当王爷。
咱们俩是一个娘生的,跟老四、老六他们不一样。”
陈龙满脸欣慰:“人说打虎亲兄弟,果然不假!”
“走,二弟,为兄为你设宴洗尘,今晚不醉不归!”
“走!”
于是兄弟二人相扶进了城。
当晚,陈龙在酩仙楼宴请陈虎。
不想酒至正酣时,酒楼内忽然起火。
烈火将包括酩仙楼在内的数家铺子、十几家住户焚烧殆尽,死伤近两百人!
甘泉郡守陈龙、郡丞张若水等人尽皆被火烧死!
便是陈虎,左臂也被烧断的大梁砸断,头发也被烧没,差点身死!
也亏得郡内新任廷尉张若水,也是陈虎的二姐夫,酒喝得少,将陈虎从火堆里拽了出来。
整个甘泉郡自上而下,在一夕之间死了郡守、郡丞、都尉,群龙无首。
张若水力排众议,拥陈虎暂领郡守之职位。
他一面主持人安抚人心,一面清楚陈龙遗孀,取出郡守印,书写奏章,盖上大印,拟派人送往长安,奏明女帝。
两日后,陈虎一身郡守官袍,左臂打着绷带,在郡守衙署接见李源。
看着已是郡守的陈虎,李源拱手慨叹,“是李某眼拙了,竟未看出陈将军韬光养晦,胸有沟壑!”
此时的陈虎哪里还有先前的莽撞粗鲁之相,摇头笑道:“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论年龄,我不是老大,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且他还心思深沉,不是善茬。
论资历,老四与我相当,还有个已经死掉的老六,深得我父亲宠爱。
怎么看,我这个老二都不得宠。”
李源叹道:“人道是家中行二无论男女,皆心思活络,念头通达,此言果然不假。”
闻言笑道:“李大人也不用恭维,陈某再怎么藏拙,不也一样要被朝廷牵着鼻子走?
明知道这是个坑,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
李源笑道:“陈将军这一跳恰在其时,恰到好处。
既避免了被兄长当枪使,跟四公子两败俱伤时摘桃,也名正言顺拿下了甘泉城在内的大部分甘泉郡疆域。
更跟陈龙划清了界限。
届时不管是老王爷回归,将军与之重修父子之情,还是携甘泉郡大部优势碾压四公子,皆是进退自如!”
陈虎眯眼笑道:“李大人就不要再继续挑拨离间了。
若非是要接下圣旨,获得朝廷认可,说不得我会真的杀了你,以报你害死我兄长之仇!”
李源拱手,“那就多谢陈将军不杀之恩了。”
陈虎摆了摆右手,“若李大人诚心感谢,不妨为我解一疑惑,可否?”
“陈将军请问。”
“列子封王这一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陈虎目光幽幽,“若我所料不差,此计应该是上次就用在我父子身上,只是当时大乾正在伐韩,忌惮我甘泉郡趁机造反,这才改为折中的封王计。
如今大乾外患已定,能腾出手来对付我甘泉郡,也就不再藏锋,直接用上此计了。
此计看似简单,却狠辣无比。
明着让你、陈庆之等人到我甘泉各处游说,离间我们父子兄弟。
可偏偏我们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又各有私心,明知道这是让我们彼此攻伐,却甘之如饴……”
说到这里,他微笑看向李源,“李大人,这计策可是长安城那位有着‘毒士’之称的许良所出?”
闻听此言,李源目光陡然一凝!
这陈虎竟如此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