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郡是不是又出什么乱子了?”
“戎狄侵扰?”
“西域进犯?”
“又或者是龙儿他们在甘泉郡发力,迫使萧绰让步?”
陈典满心猜测。
直到太监念完,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
镇西王,一听就是实权王爷。
不像长乐王,一听就是无权的废物。
可这是为何……
“王爷,王爷?”
“啊,哦!”陈典堪堪反应过来,“陈利,快去取银票来!
这么冷的天,几位公公为本王的事专程走一趟……”
“王爷太客气了!”
“应该的!”
“……”
一番寒暄与推辞之后,太监离去。
陈典迫不及待捧过圣旨,仔细看了起来。
“镇西王,镇西王,哈哈哈,好好好,镇西王!”
“甘泉郡为陈氏封地……哈哈哈!”
“后世子孙皆可封王,好,皆可封王……嗯?”
陈典忽然顿住,死死盯着圣旨,笑容消失,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圣旨上并没有出现“世袭罔替”四个字,只有“后世子孙皆可封王”!
写错了?
漏掉了?
不大可能……
中书省拟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
不说礼部需要对照圣旨条陈准备一应封赏之物,但是前两关审核都不会出这等低级错误。
更何况事涉封王,还是一位异性王!
如此大事,怎会有这等错误?
既然不是错误,那就是这道圣旨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联想自己成为长乐王的种种,陈典脸色愈发阴沉了下来。
再说了,女帝对甘泉郡、对他的态度可想而知,怎会平白无故地封他为实权王爷?
尤其是在中书令陈参、老太师甘隆接连被处决后,萧绰的帝位愈发稳固。
加之四国和谈的余威,此时萧绰应该是声望、权势正隆。
这个时候,给他封王?
陈典身子轻轻颤抖,按着圣旨重新看了一遍,逐字逐句分析。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后世子孙皆可封王”这句话上。
“后世子孙皆可封王……”
反复念叨几遍之后,陈参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面色阴沉地看向门外,咬牙切齿,“萧绰,萧绰,你这是要我死啊!”
……
甘泉郡,郡守衙署。
郡守陈龙正率一众属官站在门口等候。
与他的父亲陈典不同,他没有故作深沉,而是与众属官时不时低声交谈,左右逢源。
不多时,一声高呼:“来了来了,天子使者来了!”
陈龙立马转身,冲众人拱手,“诸位——”
众人纷纷拱手,“陈大人放心了,我等知晓,甘泉各地为一体,唯尊陈大人!”
“多谢!”陈龙转身,向外一步站定,作那翘首以盼状。
很快,如数月之前熟悉的场景出现:一位身穿正红官服的蓄须四品官带着太监、护卫朝他走来。
“又是他?”陈龙皱眉,心生不妙感觉。
他虽然当上了郡守,却知道这是大乾女帝的计谋。
而让他行动的,正是朝他走来的天子使者,陈庆之!
不等他开口,迎面而来的队伍中太监就喊开了:
“圣旨到!”
陈龙看了一眼冲他拱手的陈庆之,颔首算是招呼。
同时双膝跪下,“臣甘泉郡守陈龙携甘泉郡上下官员四十九人,并内眷八人,接旨!”
随着陈龙一声呼喊,在场之人乌泱泱跪下。
陈庆之随即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乾长乐王陈典,忠勇卫国,赤心一片。
其子陈龙、陈虎、陈彪、陈虬等皆为社稷栋梁之才。
加封长乐王陈典为镇西王,戍守边疆……
甘泉郡辖地即为陈氏封地。
其后世子嗣皆可封王……”
陈参念完,微笑道,“陈大人,恭喜!”
“恭喜?”陈龙人还没站起身就已经黑脸了。
陈典要回来了!
这有何喜?
陈龙起身后直接看向陈庆之,“陈大人,借一步说话,下官有事请教。”
说着就自行朝着衙署里面走去。
其余官员神色不一,各有猜测。
陈庆之吩咐随行人原地等候之后,这才走进衙署。
刚走进屋子,就听到陈龙阴沉的声音:“陈大人,朝廷到底是何用意!”
陈庆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龙兄,可是有何不妥?”
陈龙听到“龙兄”,语气也有所缓和:“庆之兄,我陈龙因你是同姓,又意气相投,引以为莫逆之交。
所以上次你的话我听了进去。
我对朝廷的态度也拜托你转达陛下。
我按照朝廷的意思把我父王送到长安表明忠心,朝廷如今却要把他送回来做实权王爷!
朝廷这是置我于何地?”
陈庆之“愣”了一瞬,旋即笑道:“就为这?”
陈龙面露不悦:“还不够?”
“龙兄啊龙兄,你要我说什么好!”陈庆之大笑,满脸没想到的神色。
“庆之兄何故发笑?”
“我笑龙兄一叶障目,不见太山!”
“嗯?愿闻其详!”
“龙兄啊龙兄,镇西王实权也,虚名也?”
“实权!”
“王爷若薨世,王位归谁?”
“这……”陈龙目光陡然一亮,惊喜喝道,“庆之兄,你是说……”
他猛然想到圣旨上说提到“后世子嗣皆可封王”!
如此说来,朝廷封的镇西王等于是给他的!
只是他刚当郡守没多久,贸然封王不合礼制,这才封给陈典。
可陈典若死的话……
陈庆之只觉呼吸有些急促。
陈庆之点头,拱手道:“我陈庆之何其有幸,能在此时与龙兄结交。
他日龙兄封王,可莫要忘了下官今日报喜之功!”
陈龙喜不自胜,自己竟没想到这一层。
再看陈庆之时,他忙不迭拱手道:“庆之兄,是我刚才太冲动了,还请见谅。”
陈庆之摆手笑道:“龙兄不必如此,任谁听到这消息时心底也要犯嘀咕。”
陈龙瞥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靠近,压低声音道:“庆之兄,既然朝廷又派你来,可是有法教我?”
陈庆之也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庆之兄,陛下让我来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至于法子……我想庆之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陈龙面露纠结,“庆之兄有无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让我顺利封王,又能不落人口实?”
“这……”陈庆之叹道,“你应该也知道,长乐王在长安并无异样举动。
大乾……凡事都要讲律法的。
如你封王一般,都得讲究个有规可依,有法可循。”
陈龙略作沉吟,面露惋惜道:“我知道了,谢庆之兄。”
“庆之兄一路舟车劳顿,多有辛苦。
且往驿馆休息,今晚我于城内酩仙楼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庆之兄务必赏光!”
陈庆之含笑应下,“龙兄相邀,敢不赴宴?”
二人携手而出。
陈龙当众宣布,“诸位,我父加封为镇西王,实乃我甘泉郡上下一心的大幸事。
今晚我于城内酩仙楼设宴,请诸位开怀畅饮!”
众人迷惑不已。
刚才还黑着脸,现在又有说有笑,这是闹哪样?
但人家是郡守都说话了,他们还能怎样?
于是众人纷纷出言恭贺,表示晚上前去赴宴。
陈庆之也顺势带人前往驿馆。
刚到房间没多久,驿丞亲自端着热水毛巾并热茶杯具等一应物事前来伺候。
陈庆之接过热毛巾就要擦脸,却见那驿丞“噗通”跪在地上。
不待他开口,对方就哭诉起来:“钦差大人,草民王喜顺,要状告前任甘泉太守陈典!
他强占土地,强娶民女,官匪勾结,操控科举……”
“这是证据,上面有草民从各处搜集来的证人供词,这里还有他们的手印……”
“若大人需要,草民可随大人往长安作证!”
陈庆之嘴角抽搐,但面上却大为震撼,“竟有此事!真是骇人听闻!”
说话间,他已伸手接过证据,翻了翻,见到上面供词、签字、画押等一应俱全。
果然准备充分!
他面露愤慨,“真是岂有此理,这陈典竟欺上瞒下,为祸一方!
如此之人,怎能为王!”
“王喜顺,本官要带着这份罪状面奏天子,你可愿与本官同去长安面圣?”
驿丞大呼:“愿往,愿往!”
陈庆之点头,示意他低声,又小声交待:“在本官离开甘泉之前,你一切照旧,不要露出马脚。
不管谁来,你只当不知,什么也没发生,如何?”
“是!”
驿丞得了回话,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陈庆之又看了看供词,直比大理寺、刑部酷刑下得到的供词还齐全完整,忍不住感叹,“真是父慈子孝,感人肺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