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卧虎山距长安城三十里,那里的射鹿台猎场,分内外两层。
内层为皇家猎场,方圆五十里,有狼、豹、鹿等猎物。
外层又四十里,附近百姓可靠山吃山,打柴、打猎贴补家用……”
“先皇在时,会在每年秋冬之时狩猎,甚至会带兵亲往南方巴岭狩猎射杀猛虎!”
“至于陛下,一则登基时短,朝政不稳。
更兼今秋先后伐韩、河西之战,所以当时礼部上了奏章请准秋狩,被陛下给驳了。
二则她终究是女子,不好射猎。
三则是她勤于政事,实不愿外出,耽搁政事……”
马车上,上官婉儿跟许良对坐。
一旁的春桃不时跪坐,不时剥了橘子放在桌岸上的银盘里。
也唯有此时,上官婉儿才像是一个小姐,而非女帝御前的随侍女官。
但也仅此而已。
从进马车之后,她就开始给许良介绍目的地,什么豹子、鹿、狐狸之类的。
全然像是一个钓鱼佬在跟不怎么感冒的女性在讲几目、打窝、路亚……
而且她说着说着还要时不时看向许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分明是等他回应。
直接把许良整沉默了。
上官婉儿这些举动在他看来是那么“熟悉”——这不妥妥前世那些半吊子恋爱大师教人的恋爱技巧吗!
向对方展示“专业”,展示自己的强项。
问题是对方压根不感兴趣!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身份颠倒了。
上官婉儿像是一个追求者,积极主动地各种展示。
而他则是那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心底还期待跳过前面部分,直接进入正题的一方。
问题是老许前生今世都没谈过恋爱,压根没啥经验!
更让他无语的是上官婉儿既然约他出来,就是本着恋爱结婚生孩子的目的来的,为毛老是提陛下多忙、多辛苦?
有这么扫兴的吗?
更扫兴的是旁边还有一个春桃,这让他事先准备好的土味情话也没了用武之地。
电灯泡真他娘的讨厌!
偏上官婉儿期待他回应时,不回应还不礼貌。
可他微笑点头,并回应“原来如此”后,上官婉儿竟似得了鼓舞,居然继续刚才的话题。
“陛下心胸气度、识人用人、才干志向,皆不输男子。
偏朝臣中诸多守旧之臣,抱守‘女子不可为帝’处处掣肘……”
许良听得兴致缺缺。
他头一次见到男女约会时男方在听,女方滔滔不绝的。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许良内心呼喊。
一旁春桃似乎看出来了,悄然伸手拉了拉上官婉儿。
后者幡然醒悟,忽地顿住,笑问许良,“许大人,不知你平日下朝之后喜欢做些什么?”
许良敏锐察觉到春桃刚才的小动作,知道她这丫鬟原来是上官婉儿的“僚机”,也不点破。
他笑着回应:“也没什么特别爱好,读读《春秋》,下下棋,钓鱼,或者跟爷爷一起种菜,再不然就考校家中兄弟姊妹的学业。”
上官婉儿目光一亮,原来如此。
读书、下棋、钓鱼,果然都是文人雅士才做的事。
还跟爷爷一起种菜,说明他孝顺。
考校兄弟姊妹学业,这是身体力行孝悌之道。
如此秉性纯良之人,竟被长安城讹传为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当真是谣言误人!
如今许良原因跟他坦白这些,岂不是说明在心底认可她,接纳她,将她视作可信之人?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心底升起一抹甜蜜,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许良不知上官婉儿傻乐什么,只觉好不容易岔开话题,转而问道:“上官大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未及上官婉儿回答,一旁春桃忍不住笑道:“许公子,小姐,你们在朝上是同僚自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下了朝,还这般大人长大人短的,没得让人觉得老大不自在哩。”
“嗯?”许良眯眼而笑,赞许地看向春桃。
当了半天电灯泡,终于发挥作用了。
赶紧的,提示一下你家主子,“良弟”“良哥”什么的招呼上,真要是脸皮厚,叫声“许郎”也无不可。
而上官婉儿经春桃这般提醒,也颇为认同,看向许良,试探问道:“许……公子?”
许良点头,这个称呼倒也正常。
“那就上官姑娘,或者是……婉儿?”
上官婉儿脸色绯红,身上老大不自在。
她没想到许良跨度竟如此之大,直接到了亲昵的“婉儿”!
一旁春桃满脸笑意,忙不迭道:“许公子跟我家小姐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是怎么自然怎么来。”
许良大为赞叹。
刚才他还觉得这春桃碍眼,此时只觉得她再顺眼不过。
她一个丫鬟,竟替主子拿了主意。
但也正是这句话既化解了上官婉儿的扭捏与尴尬,也变相地将此事敲定下来!
要知道,“婉儿”比“上官姑娘”少了两个字,距离上近的不是一星半点!
别的且不说,这丫头的眼力劲跟情商远在虞夏跟陶红之上!
有她这句话,二人原本暧昧不明的关系等若就此确定!
至于最终能否抱得美人归,那就看两人的了。
可以说,到了这里,春桃此行就算功德圆满了。
若非担心让上官婉儿认为他得意忘形,说什么他也要现在给春桃包个红包。
而有了春桃的“助攻”,上官婉儿脸色也终于从绯红恢复正常。
她接着许良的话题问道:“许公子既然喜欢下棋,可否与我手谈一局?”
“这个……”许良挠了挠头。
上官婉儿疑惑,“怎么了?”
许良摩挲下巴,“我下的棋与常人所知的有些不同,玩法……规矩也与常规的不同。”
“哦?”上官婉儿来了兴趣,“能否说与我听听?”
许良点头,“此棋名唤五子棋……”
说着,他将五子棋的玩法解释了一遍。
听得上官婉儿美眸生辉。
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如此简单却有趣的围棋法。
沉吟片刻,她笑吟吟道:“许公子,可否与我手谈一局五子棋?”
“当然可以。”
二人开始下五子棋。
第一局,许良啪啪啪一通下,“呶,一二三四五,我赢了!”
第二局,他又是啪啪啪一通下,“嘿,斜着一二三四五,你输了!”
第三局,上官婉儿一通啪啪啪落子,而后笑吟吟抬头看向许良,“许公子,斜着一二三四五,应该……也算一条线吧?”
许良:!!!
这不应该是我的词吗?
第四局,许良紧皱眉头,跟上官婉儿一通围追堵截后咧嘴嘿嘿一笑,放下最后一子,“一二三四五,‘日’字一条线,我赢了!”
上官婉儿瞪大眼睛盯着棋盘,又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许良,目中满是惊奇与激动。
“再来,再来!”
她急切催促。
此时的她只觉得许良发明的这五子棋竟如此有趣,而许良赢棋的法子也让她觉得分外新奇。
跟许良在一起下棋的感觉也让她觉得身心愉悦。
此时,她再不是什么随侍女官,也不是什么上官家嫡女,只是一个对新鲜物事充满兴趣的小姑娘罢了。
第五局十分焦灼。
许良在努力尝试了横、竖、斜、‘日’字斜线的围追堵截后,眼睁睁看着上官婉儿落下最后一子,整个人都懵了。
上官婉儿落子之后,抬头看向许良,满眼喜悦,“许公子,这样的一二三四五,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许良无奈苦笑,“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赢了!”
只因上官婉儿触类旁通地下出了“田”字一条线!
在下五子棋这件事上,顾春来跟上官婉儿相比的话,幼稚得像个新兵蛋子。
而许良最后一句“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也无疑让上官婉儿感受到了莫大的肯定。
一股奇异且美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此时只觉得跟许良相处竟是如此轻松快意。
一时间,车厢内快速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