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此计乃阳谋,名为开诚布公!”
许良呵呵一笑。
“开诚布公?”萧绰错愕,“你准备跟韩国使臣说要对付韩国?”
许良小脑萎缩了一下,是自己用词不准确还是萧绰理解能力有问题?
他就算再自大也不至于当面告诉对方“我要对付你”吧?
“那倒不是,微臣所说的开诚布公是针对韩国百姓。”
“韩国百姓?”
“是。”许良笑道,“此次我大乾夺取的四座城池为卢氏、阴城、寿陵、函东,其中卢氏距我大乾最近,函东最远……”
许良还未说完,上官婉儿忽然开口,“既然卢氏最近,为何不要卢氏,反而要阴城跟寿陵?”
许良嘿嘿一笑,“四城我大乾都可占据,却不能这么做,毕竟是和谈。
占三城也行,但显得我大乾不够诚意。
可若送两城,又辜负了前线将士一番心血。
不若占阴城、寿陵,对卢氏呈三面包围之势……”
萧绰目光一亮,“你的意思是以此形成事实上对卢氏的掌控?”
许良点头,“正是。此举可确保我大乾至少保证对三城的控制。”
上官婉儿皱眉沉吟,“可你此举除了名义上好听一些,还是要送出两城,如何让韩国后悔?”
许良淡淡一笑,“这就要提到微臣之前跟冯源冯大人在兵部的沙盘演练了。”
“待和谈结束,我大乾便可派人前往卢氏、函东一带大肆宣扬,不久之后我大乾将会再次攻伐韩国。
并且可将引水淹城、水源投放粪便、耕种时毁田等举动和盘托出。
再告诉他们,卢氏、函东等地有不少我大乾宛梁、曲叶百姓的祖地,必须收回……”
“嘶——”
上官婉儿倒吸一口凉气,这算哪门子开诚布公?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人家开诚布公是坦露心扉,说些心里话,你许良这计策是掏心掏肺要人命!
照许良所说,卢氏、函东两地的百姓压根没得选,要么选择成为大乾子民,要么……嗯?
上官婉儿幡然醒悟,再看许良是满眼复杂。
“难怪陛下说许良这样的人若是投了别国她寝食难安,他出计策压根没有底线啊!”
萧绰不禁皱眉,“许爱卿,此举是否太损我大乾名誉?”
此前大乾对韩国出兵,好歹还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为的就是名声。
如今伐韩大胜,装都不装了?
宣扬谣言,制造恐慌,让两城百姓人人自危。
偏许良这做法不是说说而已,一旦实施,必成!
尤其是此次伐韩,王、林二将夺城之快,已然证明一件事:若大乾愿意,可瞬间袭取韩国数座城池!
许良此计则是将这种可能放大,再告诉韩国百姓!
许良摇头道:“陛下,方今我为刀俎,韩国为鱼肉,怎么下刀,还用过问韩国的?”
“陛下,开疆拓土,本就不是什么仁义道德之举。
只是疆域广袤、人口众多,于一国来说就是国力,就是机会!
如我大乾先祖,锐意进取,不断开疆拓土,方有了我大乾如今的疆域跟绝大多数百姓的安宁!
若我大乾只偏安一隅,则列国之中随意举兵皆可灭国,我大乾又何来安居乐业之说?”
眼见萧绰犹豫,许良又道:“宁背一世之骂名,也要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萧绰身子一颤,凤眸中陡然射出凌厉的光。
“宁背一世之骂名,也要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如今她已伐韩成功,在河西又获大胜,原本不敢想的事如今都已做成,史书上也必然会留下她的一笔。
若能做成许良所说的“横扫八国,一统天下”之壮举,便是骂名、恶名又如何?
上官婉儿看出女帝意动,主动开口:“那散播谣言之后呢?若韩国出面跟我大乾交涉,又该如何?”
许良笑道:“下官刚才还未说完……在二城制造谣言的同时告诉韩国百姓,若举家迁徙到大乾,可分土地,免三年徭役、赋税等。
先往大乾者,可分良田。
若举城入大乾者,可获封赏。”
上官婉儿目光渐亮。
萧绰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若只是散播谣言,制造恐慌,则此计未免太过缺德。
可若再加上招纳、许以利益来看,则不失为妙计!
诚如许良此前所说,大多数百姓对谁是皇帝并不关心,甚至身属何国也不在意。
他们想要的,只是安安稳稳过日子。
是以列国疆域的边城,百姓对于身份归属基本上都没有太大心理障碍。
就跟卢氏短时间内易主,挂了大乾旗帜,军不扰民,百姓也并未有太强反应。
细细考量,许良此计的确可行!
萧绰果断攥拳,再无犹豫,“许爱卿,就按你说的做……”
许良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萧绰笑道,“婉儿,即刻拟旨,加封许良为鸿胪寺少卿,命鸿胪寺、礼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遵旨!”
“许爱卿,你这鸿胪寺少卿只是临时之职,事后即撤,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许良拱手,“微臣谢陛下隆恩!”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微臣听说王景、刘怀忠已经被押解回长安了,微臣想见见王景。”
“见王景?”萧绰反应过来,“你是想现在就开始?”
许良点头。
“好,准了!”
许良拱手,旋即领了旨意,由大太监带着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周培青得知是女帝下旨,亲自领许良前往关押王景所在。
王景因为身份特殊,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牢房。
牢房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有桌有凳有床,甚至还有隔开的茅房!
显然王景的身份加上他对魏国和谈的价值让他有了这般待遇。
他身上铠甲已经被尽数剥去,只穿寻常的麻布衣服。
面上胡子拉碴却并不邋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毫无颓意。
见到周培青带着许良进来,他先是一愣,旋即细细打量起来。
不待许良开口,他忽地问了一句,“你就是许良?”
许良大为诧异,“你见过我?”
“没见过。”王景目光如鹰隼,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不过不影响我认出你。”
“魏、楚联手逼迫大乾,被你分别以换国计、引水绝户计迫退。
能想出这种阳谋之人,不管是谁,我没理由不关注。
而大乾多年来能与我魏国相持,极少占据上风……”
“大乾朝堂群臣秉性,我大魏尽有了解……”
“是以能让一部堂官亲自作陪,又如此年轻的,只能是你,许良!”
许良不由正视起这位魏国名将来。
虽然王景手腕、脚踝上带着铁链,神色平静,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即便隔着铁栅栏,许良仍感觉到他像一头潜伏草丛中的猛虎,正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果然,王景能成为当世名将,不是徒有虚名。
其言语上洞悉一切的掌控感,更是让这压迫放大。
再加上其久经沙场养成的杀伐之气,更是让其眼神、言语如实质的刀枪,直逼人心神。
面对这种压迫,换作他人,与之对视只怕早就败下阵来。
但许良不同,他前世经历过太多,正面搏斗、暗中偷袭,孟加拉虎、丛林蟒蛇、狮子、鳄鱼……
生死危机之下的压力远不是眼下这点压力可比!
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跟裴旻近距离生死相搏过。
所以面对王景这种下马威似的压迫,他只是微微一笑,迎着对方目光点头笑道:“不错,我就是许良。
久闻王将军乃当世名将,更是多次阻击我祖父进取河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同时他在心底也迅速调整策略,压下一些招揽之类的言语。
王景心生惊诧。
这少年……竟能在他的气势压迫下如此从容!
莫说是许良,便是一般将士,见了他一眼心底也要打怵。
更何况许良这样看着年纪就不大,实际年龄更是连加冠都没到的少年!
“原来是许定山的孙子。”王景淡然一笑,摇头道,“你这是来替祖父找场子来了?”
许良不为所动,微笑道:“王将军误会了,晚辈就是来瞻仰一番当世名将的风采,并无他意。”
王景眯眼,目中讶色一闪而逝,微笑道:“见了之后是不是大失所望?”
许良摇头,“不,风采摄人,名不虚传。”
王景这下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哦?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祖父的苦手,不该恨我,要杀了我吗?”
许良点头:“是该这么着。”
王景愈发诧异,“那你还对我这般客气?”
许良笑了,“怎么,要我见面就大骂你一顿,将你贬得一无是处?以此告诉世人我祖父的无能?连一个废物王景都打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那怎么行,你越强,才越显得我祖父强。你是废物,岂不是显得我祖父也很废物。”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再传到陛下耳中,会怎么看我祖父?又会怎么看我许家?”
说这话时,许良满脸笑容,神色坦诚。
可王景却收起所有挑衅、不屑、轻笑,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他正色看着许良,叹道:“不受外扰,不受势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性……”
“说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许良闻言,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