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瞬间明白了薛和沾的意思,如果萧衡真的死了,萧相公虽然震怒,但一定更想找出真凶为儿子报仇。
但若是这一切只是萧相公为了替萧衡脱罪想出的计策,势必要找个人出来定罪,那萧相公无论如何也会杀了抱鸡娘子,坐实萧衡已死之事。
果儿心思电转,冷静地思考着应对之策:“到了萧府,少卿查看萧衡的尸体时,我趁机去寻抱鸡娘子。”
薛和沾颔首:“务必小心,萧府的人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
果儿目光坚定:“她为我治伤时,我曾答应她会帮她一件事,今夜她既向我求救,我必竭力救她。”
薛和沾看向果儿,含笑道:“娘子重诺,薛某也当竭力查明此案,以报娘子信赖。”
果儿不知他怎的扯到“信赖”二字上,一时有些脸热,干脆不再搭腔。
抵达萧府后,只见门前一片嘈杂,竟当真在布置丧仪。原本华丽的庭院此刻挂满了白色丧幡,在月光下白的刺目。府中仆从侍婢皆神色慌张,脚步匆忙,沉默地端着各种丧葬用品往来奔忙。
薛和沾带着衙役装扮的果儿和石破天,就连随春生也扮成衙役的模样跟在他们身后,四人刚一现身,便被萧府的人拦住。
薛和沾身着官服,身姿挺拔,上前一步道:“我乃大理寺少卿薛和沾,听闻萧府郎君萧衡遇害身亡,本少卿特来查案。”
他声音洪亮,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面上却依旧是一团和气。
那护卫神色谨慎道:“少卿恕罪,府中突逢变故,小的不敢擅自做主,需得通传我家相公才行。”说罢,示意身旁一人赶紧入府通报。
薛和沾颔首,静静站在门口等待。果儿站在薛和沾身侧,借着他高大身影的遮挡,小心地打量着萧府大门内,暗中计划着合适的“潜入”路线。
片刻后,那通报之人匆匆返回,在护卫耳边低语几句。护卫这才恭敬行礼道:“少卿,我家相公有请。”
薛和沾微微点头,大步迈入萧府。
而护卫却又拦住了薛和沾身后的几名衙役:“烦请几位暂时将佩刀留在门房处,府中新丧,不见利器。”
果儿等人同时看向薛和沾,薛和沾微微蹙眉,但见护卫态度坚决,到底还是颔首:“死者为大,客随主便。”
众人于是同时将腰间佩刀取下,交给护卫。
果儿面上不显,心中却愈发担忧起来,一来就下了他们的武器,看起来并不需要他们查案,反倒像是怕他们在萧府闹出什么事来……
果儿想着,不动声色地与薛和沾交换了一个眼神,薛和沾微微颔首,让她放心去。
这时,一旁的回廊中几名侍女正端着香烛等物匆匆而过,果儿不动声色射出一枚飞针,刺中其中一名侍女的脚踝。
那侍女脚下一痛,立刻跌倒在地,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在这气氛沉肃的宅院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同时向她看去,那侍女惊惶不已,连忙忍着痛挣扎起身。
趁着萧府众人看向侍女的瞬间,果儿身形一闪,巧妙地避开众人,朝着后院寻去。而薛和沾则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走向正堂。
薛和沾稳步踏入萧府正堂,见萧相公形容枯槁,与前两日在朝堂相见时判若两人,仿佛瞬间就被抽干了生气。
薛和沾神色恭谨,拱手行礼道:“萧相公,惊闻令郎噩耗,还望您节哀顺变。下官身为大理寺少卿,定会彻查此案,还令郎一个公道。”
萧相公微微抬手,浑浊的眸子在片刻涣散之后才看清来人:“有劳少卿,只是此事已然水落石出。那抱鸡娘子来府中为衡儿的锦鸡看诊,却暗藏祸心,下毒将他害死。我府中管事已她身上搜出了毒药,证据确凿,烦请少卿立刻将她定罪,也算对老夫中年丧子的一点慰藉。”
萧相公说着,声音都变得哽咽,丧子之痛不似作伪。
薛和沾面上带笑,眼中却透着清冷:“萧相公所言,下官已知。只是人命关天,还需谨慎对待。下官想亲自查验令郎的尸身,如此方能定案。”
萧相公浑浊涣散的眼神陡然犀利,闪过一丝不悦:“若论刑狱断案,老夫也当得上少卿一句‘前辈’,当年老夫在刑部任职时,也是凭借这断案的本事,方能得长公主青眼,少卿不会不知吧?”
薛和沾早料到萧相公会借祖母之势施压,却始终不急不躁,语气和缓坚定:“萧相公误会了。只是萧相公既通刑狱,当知断案须人证物证俱全,若不查验尸体,何以为证?此乃既定章程,下官职责所在,还望萧相公理解。”
萧相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薛和沾,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然而,薛和沾始终神色淡然镇定自若,萧相公纵横官场多年,一时竟看不透薛和沾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良久,萧相公缓缓点头:“衙门规矩不可破,既如此,便依少卿所言吧。”
萧相公说着,看向一旁的管事:“我老了,身体实在难以支撑,少卿若还有什么需要,找这位管事即可。”
薛和沾拱手一礼:“萧相公国之栋梁,还请保重自身,切莫伤怀太过。”
萧相公摆摆手,薛和沾起身离开,管事与萧相公对视一眼后,紧跟在薛和沾身后走了出去。
薛和沾踏入停放萧衡尸体的房间,戴上手套准备仔细查验尸体。却发现室内光线昏暗,正欲向管事索要更多灯烛,却见管事站在门口不远处,神色严肃,正低声向一名护卫交代着什么。
薛和沾蹙眉回忆方才与萧相公的对话,意识到萧相公之所以同意让自己验尸,大约就是存了直接动手杀了抱鸡娘子的心思。
须臾,他转身看向随春生,神色如常,口吻自然道:“春生,验毒工具至关重要,你找到萧府厨房帮我准备一下,切莫耽误了时辰。”
随春生愣住,正要出言询问准备什么工具,便见薛和沾用口型做出“果儿”二字,立刻心领神会,意识到师父或许有危险,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
一旁的石破天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有些不高兴地小声抱怨:“他哪里懂这些,不过是个充数的,少卿你怎么不交代我去?”
薛和沾一时无语,无奈道:“你去了谁给我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