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瞬,士兵们便从林中带出了四个孩子。其中年龄最大的女孩不过十三四岁,而最小的孩童仅四五岁而已。
这四个孩子均已感染瘟疫,病情程度不一,最小的一个孩子已经出现了咳出带血痰液的严重症状。
妇人目睹自己的孩子们被一并捉回,顿时悲痛欲绝,泪如泉涌,她连连向姜云霜和副官叩首,哀求他们放过她和孩子们。
“我们愿意躲进荒僻无人的深山老林,只求你们不要将我们遣送回房陵……”
姜云霜担心副官和士兵们接触重病患者可能会受到传染,便让他们先服用马车上的预防药物,之后她目光转向妇人。
她想起了乔哲潜所言,房陵城内许多人误以为一旦进入隔离区便等同宣判死刑,纷纷试图突破城防逃离。
这位妇人一听说要将他们送回房陵,便显得极度恐慌,显然是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姜云霜于是耐心地安抚妇人:“不要害怕,房陵已经研制出了能够治愈瘟疫的药物,将你们带回是为了治疗。”
妇人不信任她的说辞,剧烈摇头,泪流满面:“不,我们不愿意去房陵……”
“我没有骗你,我本身就是一名医者。”姜云霜指着车上的药品,“你看,那就是能够治愈瘟疫的药物,城内已经有众多患者服用后康复,不久的将来,城门也将重新开放。”
妇人目睹士兵们打开药盒,取出一板药片,随手剥开两粒,仿佛品尝糖果般一口吞下,她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这、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姜云霜语气坚定地说,“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否则在外头孤立无援,没有药物和医生,你们和孩子们只能坐以待毙。回到房陵,服用药物后就能康复。”
妇人抹去模糊的泪水,凝视着眼前温和而细致的姜云霜:“服用这些药就能康复?”
“没错,我们拥有针对瘟疫的特效药,一旦服用,便可恢复健康。”
妇人忽然泪流满面,她双手紧紧抓住姜云霜的衣襟,泪水和绝望在她脸上纵横交错:“为何你们藏着这种神药不早点告诉我们!我那公婆、丈夫,还有叔伯一家,总共九口人,都已命丧黄泉!我六个孩子,四个已经撒手人寰,剩下的四个也身染恶疾,我们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要死光了……你们既然有药,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
姜云霜愣了一下,随即挥手示意身边的副将退下,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妇人,关切地询问:“你们是从哪个村子来的?离这里有多远?”
“杏花村,离房陵有四十多里。”妇人泣不成声,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绝望,“村子里到处都是尸体,无人收敛,也无人救援,整个村子已经沦为废墟。”
姜云霜的脸色愈发凝重。
显然,房陵即使早早封闭了城门,那些先前离城的人们还是将瘟疫带出了城外。
她深知,如果不尽快遏制疫情的扩散,整个西魏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
念头至此,姜云霜小心翼翼地扶起妇人,将她连同四个孩子一同安置在空旷的马车上,疾驰返回城内。
将妇人和孩子们安排进隔离区后,姜云霜立刻派人去请乔哲潜。
乔哲潜听完姜云霜的转述,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愤懑地说:“叶总督究竟在做什么!房陵封城之初,我就已差人送去奏折,要求严格排查房陵百里之内的村镇。
一旦发现瘟疫感染者,立即遣送回房陵,并严令禁止房陵居民进入包括汴梁在内的其他城市……如今看来,他只执行了后半部分,对于房陵百里之内的村镇民生,他竟然不闻不问!”
而乔哲潜身为刺史,却困在封闭的房陵城中,无法外出,城外的消息也无人敢传入,以至于附近的村子惨状连连,他竟一无所知。
姜云霜安慰道:“大人,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刻,我们应该思考如何迅速采取行动,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乔哲潜沉思片刻,决断地说:“我将派人出城,星夜兼程,全面排查周围百里之内村镇的疫情,具体情况如何,最迟明日下午便会有确切消息。你回去通知隔离区的大夫们,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携带药物前往。”
姜云霜心中早有此意,点头应允:“明白了。”
两人随即分头行动,全力以赴。
姜云霜将那份沉甸甸的消息带回了隔离区,大夫们得知此事后,纷纷表示愿意挺身而出,义无反顾。
然而,到了第二日正午,乔哲潜悄然踏入隔离区,将最新的情报透露给众大夫时,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片沉重的沉默。原来,房陵周边的乡镇疫情远超众人想象,那些曾从房陵流出的感染者,在汴梁等城市的拒绝下,无奈散落至邻近的村落。
以房陵为中心,半径七八十里内的村庄几乎无一幸免,遭受了疫情的肆虐。越接近房陵,疫情愈发严重,许多村庄人口锐减,十室九空,几近绝迹。
“许多村庄内,尸体横陈,无人收敛,此刻将士们正在全力集中掩埋和焚烧。”乔哲潜沉重地说,“然而,正值盛夏,房陵地区的尸体腐烂速度加快,恐将引发其他疫情,此行实属凶险。若有人愿意挺身而出,本官将赏赐每人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白银,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堪称一笔天文数字,足以让人心动。然而,这笔赏金背后却是生命的代价,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气氛愈发凝重。
姜云霜内心亦挣扎不已,她并不畏惧死亡,亦不惧疫情,但一想到要直面那些腐臭的尸体,她的心中便不禁泛起一股寒意。然而,这些艰巨的任务,总得有人承担。
她叹息一声,正欲挺身而出,身旁忽地传来一声沙哑而坚定的声音。
“老朽愿意前往。”
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目光聚焦在那个声音的主人——邹大夫身上。乔哲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动容之色,片刻后,他对着邹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邹大夫,劳烦您了。”
邹大夫轻轻摆手,笑道:“不过是老朽略尽绵薄之力,乔大人,只是老朽年岁已高,腿脚不便,还请您为我准备一辆马车以便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