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太子好脾气,可那只是相对于另外几位强势的皇子而言。
一旦他沉下脸时,乐安公主立马心虚了。
她再受父皇宠爱,也只是个不得干政的公主。
太子怎么说,也是储君。
更何况,她确实利用了他儿子。
眼下形势,她已经无法把这罪名扣在江唯音头上,
万一李瀚衣服下真的磕破了皮,太子肯定会很生气!
乐安公主不由得慌了。
太子已经很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着一众宫人的面,他并未戳穿自己的妹妹,给她留了颜面,只淡淡道:
“舒然,宫宴马上就要开始,刚才德妃娘娘还在四处寻你,你还不快过去!”
事已至此,乐安公主哪里还敢反驳,连忙应了声“是”,带着自己的宫人,匆忙往德妃所在之处而去。
她很不甘心今天没能如愿以偿,心里恨恨的,暗忖,
这江唯音真是走了狗屎运!
太子刚才明明还在承德殿,怎么转眼就到这里来了?
与此同时。
江唯音再次向太子行礼,感谢他主持公道。
太子虚抬胳膊,示意她免礼。
他将李瀚交给宫女,让他们带着他先离开。
接着,他望着江唯音,不似刚才对着乐安时那般严肃,面露温煦笑意:
“江大小姐无需谢我,真正要谢的是……”
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只是瞥了眼她身后的树丛。
太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江唯音心中奇怪,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思,但也不敢冒然追问。
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了一眼,
可除了随风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发现。
前世,她是在成为李云哲侧妃后,为了这个负心汉才开始涉足夺嫡,了解各位皇子与朝堂的错综复杂。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
对这位早早陨落的太子,她不甚了解。
对他所知,皆是听他人之口的言说,从未近距离接触过。
只听说,太子出事前,元康帝就不太喜欢他,觉得他性子过于软糯,能力不足,缺乏帝王之才。
不过,这好像只是表面原因。
更深的原因,则牵扯到皇帝与太后那方势力的纠葛。
简而言之,太子生母,即元康帝过世的元后孝贞皇后,乃太后母族家的女子。
元康帝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多年。
直至元康帝二十六岁,她才还权,退居幕后。
可也只是面上退了而已。
太后暗地里一直不甘寂寞,皇家母子二人看似母慈子孝,实则彼此间暗潮汹涌。
连带着累及孝贞皇后还有太子,均不受皇帝喜爱。
前世,太子出事后,关于他的恶言满天飞。
传言说他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荒淫无道。
看似柔和,实则野心勃勃,
早就觊觎帝位,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妄图早日登基……
此刻,江唯音第一次与这位太子面对面说话,
感觉此人眼神清明,笑容和煦,并没有好色之徒的混浊。
面对她时,他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有种大哥哥般的随和。
与前世传说中的恶劣形象,完全对不上号。
“听说江大小姐前几日不慎坠崖,如今可还好?”太子忽然问道。
太子竟然知晓她坠崖之事,还关心起她来?
江唯音更加意外,但面上不动声色: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已无大碍。”
说话间,一阵晚风于两人间掠过。
一股似曾相识的淡淡气息扑面而来……
江唯音不由得瞳孔骤缩!
是醉春宵的气味。
与江楚楚身上散发的气味一模一样!
太子与她说话时,服侍他的宫人们都自觉地退到边上,与他们拉开距离。
显然,这个气味是从太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为了确认事实,江唯音连忙凝神仔细辨别。
没错,太子身上确实有醉醉春宵的气味。
她上下打量着他,最后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佩戴的香囊上。
气味应该就是从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只是,太子身上为何带着醉春宵?
江唯音立马想到了将要发生的那场闹剧。
堂堂储君,竟醉得一塌糊涂,竟妄图染指臣子家眷……
可倘若,太子并非醉酒失态,
而是像那只闻了醉春宵遇到朱砂后激发的气息的野猫,根本无法控自己的行为呢?
她心神一震。
元康帝的每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前世,夺嫡之争的惨烈,她是亲身经历过的,
比谁都清楚这些皇子的野心以及他们背后支持者的狠辣。
各种阴谋陷害迭出,手段卑劣,令人发指!
眼下,太子就是他们野心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那场所谓的秽乱宫宴的闹剧,究竟真是太子自发之举,还是有人刻意设计陷害?
江唯音疑窦众生。
太子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香囊,不由得问道:
“江大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她该如何回答?
是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不管。
还是提醒太子,他身上的香囊有问题?
见太子望着她,耐心等待答案,短短几息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殿下这香囊,是放了草药饼吧?”
“你如何知晓?”太子笑道,
“确实,本宫最近睡眠不佳,这香囊里的药饼,有宁神净心之效。”
“臣女有个朋友是医者,臣女曾在她那闻到过类似的药饼香气。
不过……”
“不过什么?”太子见她欲言又止,不由得皱眉。
江唯音悄悄瞥了周围一眼,确定那些宫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尽可能压低声音道:
“可臣女的朋友告诉臣女,这药饼并非用于安神净心,一旦遇到朱砂,便会散发特殊气息,影响人的心智。”
“朱砂?心智迷乱?”太子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香囊,满脸诧异。
看他诧异神色不似作伪,江唯音愈加肯定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但她没有对他疑问做进一步解释,而是话锋一转,给自留了余地:
“当然,也有可能是臣女弄错了。
毕竟,臣女并非医者,不精于此道。
或许,臣女朋友的药饼只是与殿下身上的药饼气息相似,实则非同一种。
若臣女真的弄错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今日,她莫名其妙遭乐安公主刁难,太子帮了她。
她向来恩怨分明,暗示他香囊有问题,就算当场把这份恩情偿还了。
至于太子信不信她的话,接下来如何,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她提醒太子——
只有太子出事,各皇子才开始明目张胆蜂蛹相争,李云哲也趁机浑水摸鱼。
可若是过今晚,太子仍旧好端端的?
那可就有意思了。
自以为带着重生记忆、掌握先机的江楚楚,肯定会大吃一惊,无异于挨了当头一棒吧?
凡是可以给江楚楚添堵、给李云哲增设障碍之事,她何乐不为?
太子低头瞥了眼身上的香囊,若有所思。
不出片刻,他重新露出笑意:
“确实,不同的药饼也有可能气息相似,不足为奇。
不过,还是多谢江大小姐了。”
这香囊里的药方,是东宫里他信得过人提供的。
每一味药方都经过御医反复检验,不会有问题。
太子这是没把她的提醒当回事?
江唯音暗忖。
罢了,她言尽于此,信还是不信,是他自己的选择。
作为储君,他应该明白自己所处之位的危险,
更应该清楚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暗中虎视眈眈。
若他连这份警醒都没有,她就算帮了他这一次,他也躲不过下一回。
左不过是多点时间,苟延残喘罢了。
于是,她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