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林时明有话说。
他非常想站起来为自己正名,好叫大家放下对他“闯祸一流”的偏见,并夸夸自己在这大半年里是多么的安分守己、行事稳妥、人人敬佩。
只可惜他方才不过是稍微嘚瑟了那么一丢丢,就叫爹娘他们恼羞成怒,怒目而视,显然,这时候他们是不会再相信自己,为自己洗清污名了。
“唉——”
惆怅的太子妃殿下叹了口气。
眼见着大家对自己成见颇深,真是人心不古,惹人伤心。
正和好儿婿欢喜聊天的张汀看了林时明一眼,忍了忍,没理他。
“唉——”
不被世人理解的太子妃殿下又叹了口气。
世人总是愚昧的,难以看清真正圣人的人格魅力,一时被蒙蔽了双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旁边的张汀又瞧了林时明一眼,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依旧咬了咬牙,还是准备再放这傻子一马。
“唉——!”
叹气的声音更大了。
忍无可忍的张汀终于一巴掌落到林时明背上,一下子将正在悲春伤秋的太子妃殿下从忧郁幽怨中唤醒。
“林时明!”张汀脾气上来了,“今天大好日子,你做什么凄凄切切的怨妇样?想挨打就直说,老娘成全你。”
太子妃殿下立刻挺胸坐正,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忧郁症瞬间被治好。
另一边的林时和嗤笑一声。果然,要说最能收拾得了林时明的,还得是镇国公夫人这个神医。
“岳母…”
“你别替他掩饰。这死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
“万一…”
“没有万一!”张汀说起来就咬牙切齿,“殿下不知,臣妇这儿子小时候为了逃学,硬是能装好几天的病。第一次请了军医露馅了,第二次专程换了太医没藏住。”
“第三次终于是装病装的炉火纯青,又是食不下咽,又是面色苍白,又是昏昏沉沉,臣妇心急如焚,连道法佛家的法子都试了还不见好,结果呢?”
陆予熙一边按住挣扎着想要阻止张汀继续说话的林时明,一边诚恳开口,“岳母请讲。”
另一边正和林云越父子探讨朝政的隆运帝也住了嘴,身体往右侧挪了挪,竖起耳朵仔细听。
张汀冷笑一声,“结果,他爹新牵回来的猎犬夜半三更在灶房里抓住了一只偷食的猫!”
陆予熙“噗嗤”一声笑了,但顾忌着他的太子妃的面子,还是努力压制笑意。
“我就说,这孩子是怎么能做到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白日里昏沉睡不醒的,原来每天半夜都起来给自己开小灶。”
“他还挺能躲!裹一身黑布,糊上满脸灶灰,不细看,谁能发现有个人?要不是他白日里忙着装病,不知道营地里新多了一条猎犬,怕是再装上半个月都不见得会被逮住。”
“哈哈哈哈哈!”隆运帝拍案叫绝。
“别说了别说了!”林时明羞赧的捂住脸,恨不得直接逃离这个世界。
“现在知道丢人了?”林云越也饶有兴致的来插嘴,“当时你不还挺能叫嚣的吗?”
“说什么‘军营成千上万的人都没发现我,那是他们没实力,我这是凭本事吃饭,凭本事逃学,怎么还有错了?’”
林时明燥的面色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隆运帝笑的肚子都开始疼了,还不忘打探后续,“后来呢?”
林云越满脸笑意,却不掩柔和,“后来,我罚了那几日夜里巡逻的士兵,还请了军医给他治好了屁股上的两个狗咬的牙印。”
“你没罚他?”
“罚了。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就罚了抄书百遍,想叫他消停上一两个月,也顺带练练字,磨磨性子。结果咱们聪明绝顶的林小将军愣是花了五日功夫自己做了一套刻章,说叫什么…印刷?反正前后六天,就把百遍罚抄都弄出来了。”
“嚯!”这回倒成了隆运帝惊讶了,他诧异的上下打量了林时明两遍,“你还有这本事呢?”
已经丢脸丢到破罐子破摔的林时明也不挣扎了,“有本事有什么用?最终解释权又不在我手里,最后我爹还不是非说我作弊,叫我翻倍重抄!”
“你真不讲道理!”说起这事林时明还依然一肚子憋屈,“我那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刻了,又一张一张印的,你凭什么说我作弊?”
“我是叫你抄!不是叫你印。”
“切。明明就是你没本事没见识,还找理由。”
“哎你今天是不是非得挨顿打才能高兴?”
“暴力!怪不得外祖当年嫌弃你没脑子。”
“你这小兔崽子——”
“诶,好了好了,”看戏看过瘾的隆运帝终于出手劝架,“今天咱们两家来这儿是看好戏的,可不是打孩子的。虽然我也挺想打他。”
林时明:“……”
林时明:“父皇可以不说最后那句话。”
隆运帝微微一笑,并不答应。
雅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外头的喧嚣穿过半开的窗户闯了进来。
“快到午时二刻了。”林时和起身,到窗边往外看去。
不远处就是京城最繁华的菜市口,秦含璋处斩的刑场今日就设在这里。
快到正时候,本就热闹的地方今日更加拥挤,毕竟千百年来,还没人见过把一国太后处斩的。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全是来看热闹的。
“今日这人来的确实不少,怕是整个京城能走动的都到了吧。”
“这是应该的。她就该在大庭广众之中被处死,以祭华悯在天之灵。也是朕告知天下,再别想有人能以孝道制约君主。”
华悯之悲,今后再不会重现。
“让一让让一让!”
楼下,一队官兵围着一辆马车,穿过人群,晃晃悠悠从皇宫的方向而来。
“囚车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向囚车看去。
秦含璋蜷缩在囚车角落,杂乱的头发掩盖住了面容,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这个人真是太后啊?”
“什么太后?已经贬为庶人了。”
“我在京城住了那么多年,也见了不少王公贵族人头落地,可这斩杀太后,还是头一件呢!”
“到底是皇上嫡母,真杀啊?”
“应该是。”
“不过她也该杀,连着谋逆两次,换我我也杀。”
“你没见张贴的新法吗…”
“我听说南边那些闹事的都摁住了。”
人群闹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今日的处刑。
晃神之际,载着秦含璋的囚车已经到了地方,两个官兵上前,粗鲁的将她从车上拉下来,然后捆到了刑场中跪好。
八月烈日当头,午时三刻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