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自然没能下得了手,杀一个那是父子相残,杀两个也是自灭满门,自认为是正常人的玉罗刹自然不能动手。
常年跪拜一团灰雾,经常被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教主折磨的长老以及教众们可能会对玉罗刹的自我认知很有意见。
正常人玉罗刹?要不是打不过玉罗刹这个神秘莫测的疯子,他们早就一哄而上、群起攻之了。
还好他生了个废物儿子,这种废物连让他们出手的价值都没有,他们如今,只等着越来越不像人的玉罗刹什么时候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看着毫无男儿矜持、主动拉姑娘手的西门吹雪,玉罗刹最终也只能一挥衣袖,化作一团灰雾,眨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哼,本座会让人来与你谈!”
威名赫赫的玉教主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儿大不由爹,虽然小时候也不由,但依旧痛心的玉罗刹要去缓一缓。
教主不想面对,那就只能让长老上,但西方魔教教主之下最年长也功力最强的“岁寒三友”三位长老不知所踪,又有打伤了少教主的长老叛逃,最后能说上话的也只有刚刚被玉罗刹下令关进鬼牢受罚的灵蛇大人。
刚进鬼牢,还没挨上刑罚的灵蛇便一脸茫然地被放了出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听要去见美人,可谓是纵步如飞。
甫一见面,哪怕是斩了她辛苦豢养的碧蛇的煞神正站在美人身旁,灵蛇也激动地扑了过去,然后被打断了牵手的剑神含怒的一剑逼退。
西门吹雪冷冷道:“西方魔教,颅中有疾之人众多。”
胭脂只笑而不语,让锦衣卫中最擅长谈判的一队人进来相谈。
灵蛇哪怕一口中原官话说的磕磕巴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谈。
在谈判西方魔教到底要补交多少、该怎么算、从哪一年开始算、地契按什么性质办等等一系列问题时,双方自然开始争论不休。
锦衣卫自然是什么要的多就按什么来,但西方魔教自然不愿,以现任教主是弑师上位、和从前的魔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了为理由,要求从现任教主上位之时开始算。
双方唇枪舌战、喋喋不休,但都还按捺着没动起手,毕竟,只要一想到外面摆着的火铳大炮,怒意上头的人就瞬间目光清澈、冷静下来。
在暗处偷窥的玉罗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头疼欲裂,他一向阴森恐怖的西方魔教大殿,此刻却仿佛人声鼎沸的街坊菜市口,魔教的神秘格调一扫而空。
要知道,西方魔教什么时候和讨价还价过,在西域之中,一向是顺昌逆亡。
更可气的是,吵到一半,某个貌美心黑的皇家人就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儿子一边观赏争吵现场,一边逛起了他的大殿。
他那些不争气的下属们,要么低着头不敢看对面,要么就看着人傻笑,完全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灵蛇!这个从前为人处世狠辣的下属,此刻望见对面的美人一蹙眉,便什么重话也说不出了,而当美人一笑,不管对面提的是什么,都晕乎乎的点头。
玉罗刹在暗处笑得咬牙切齿,西门吹雪若有所感,锐利的目光在玉罗刹的藏身之处一扫而过。
玉罗刹憋屈的换了个地方藏着。
看着笑得傻乎乎的灵蛇,胭脂难得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于是干脆在西方魔教逃税多年的偿还中又加上献上部分教中成员这一条。
在西方魔教干是没有前途的,来朝廷吧,只要好好干,生死有保障。
看着大殿中西方魔教那边声音越来越小,胭脂便拉着西门吹雪向魔教更深处闲逛起来。
去江南时,有花满楼陪同共赏江南的烟雨楼台、蒙蒙山水。
难得来一次西域,自然也要一观此地最有名的西方魔教了。
西方魔教内部最大片的颜色是青色与黑色,乌黑的铺地石被打磨的十分平整,哪怕光线十分昏暗,但人行走时,忽地一低头,便能与地上的倒影对上眼睛。
而两侧的石壁却是由凹凸不平的青石堆砌而成,修筑的工匠们很有巧思的利用了这些凹凸的部分,将其雕刻成一幅幅浮雕。
那些浮雕上有天女散花、妖魔罗刹等形象,似乎在描述一个故事,胭脂凝神一幅幅望去,但想要提炼其中的信息时却觉得心神恍惚。
“别白费力气了,此乃我教传承,你没有武学天分,看了只会损伤心神。”
一大团灰雾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幽幽道。
在西门吹雪警告的目光中,灰雾停滞在一丈开外,语气里带了些诱惑道:
“想练吗?小姑娘,你的身体虽然先天不足,但本座说不定有解决之道呢?
你若留在我教做少主,那么本座也不是不能将一身传承言传身教。
你在我圣教做少主,在本座的庇佑之下,依旧能呼风唤雨,说不准还能补全不足,这难道不比做一个病殃殃的皇室中人要快意的多?”
玉罗刹想的很好,虽然儿子不愿意继承家业,可若是他的心上人在此,他难道真能不管不顾?
并且,玉罗刹在一时恼怒之后,便很快反应过来。朝廷若是来征税,直接下达政令、调兵遣将便是,何必再带一个江湖人呢?除非这税不是给朝廷国库,而是另有用处。
想到大明朝廷的层层搜刮,玉罗刹若有所思。
小雪来此,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决定,她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和小雪的关系,并且有意要利用这一点。
至于小雪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年轻人,就算受点情伤也算不了什么。玉罗刹望着向着自己放出杀气的儿子,在雾气中笑得不怀好意。
玉罗刹向来很欣赏有手段的人,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先天有缺,但远远胜过那些有力无脑的莽夫。如此良才美玉,正适合替他打理教中事务啊!
一念及此,玉罗刹自然就动了将人留下的心思,言语间也是真假掺半的画起了大饼。
胭脂将视线从浮雕上移开,看向玉罗刹所化的缥缈灰雾,在这个世界里,如此功法,确实惊世骇俗,说不定,他真的有让她习武的办法。
但胭脂摇了摇头,婉拒道:“多谢玉教主美意,但不必了。”
不等玉罗刹再言,胭脂道:
“玉教主不必多言,从前我会因为不能习武而生憾,但很快,我便意识到,这只是再小不过的事情,有它,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足轻重。”
玉罗刹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
胭脂笑道:
“玉教主何必问我?你的武功已然超凡脱俗,为何还在教主之位盘踞不去?
难道不应当寻山清水秀之地,做隐士高人,一心钻研武学、突破武道吗?
而且,就算是找一个继承者,也是要在您之下,不到身死,玉教主恐怕不会放手。”
玉罗刹在灰雾中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有趣了。
他柔声道:
“好姑娘,你说的很好,权势比力量更让人沉迷。只是,小姑娘,在西域,本座可不需要你披坚执锐。
但等你回去了,你这把争夺权力的剑,天长地久,小心折断之日。”
胭脂只以一笑作答。
掌握到权势,才会明白其中的美妙。她不害怕鸟尽弓藏,只担心自己学的好不好。
人的一世很短暂,但她有很多很多个一世。她会一点点学习人的每一面,学习人的生、人的死、人的爱、人的恨、人的怒、人的贪……
只有这样,在漫无边际的长岁里,她才不会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