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五年光阴一晃而过。
林诗音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欣慰中又带着忧虑。
胭脂感受到了她的忧虑,亲昵地抱住母亲,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她的怀抱里。
“娘,别担心,我会快快乐乐的活着,谁也不能叫我受委屈。”
林诗音抚摸着女儿缎子般乌黑透亮的长发,内心郁郁难言。乐乐实在是美得过于惊人了,这样的美丽,是能引动人献出一切,甚至为之而死的。
就像那个郭嵩阳,一个狂傲的江湖人,在江湖上有着无限前程的青年才俊,只是见了乐乐几面,便心甘情愿地困守李园。
乐乐太小了,小小年纪却已经生的如此风华绝代,如果有人为她而死,她稚嫩的心灵如何能承受生命这样沉重的代价,生命的重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范围。
“乐乐,答应娘,不管什么人,都比不上你自己,旁人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要旁人的选择而伤心难过,好不好?”
胭脂用脸贴着林诗音的脖颈,感受着母亲身上特有的香味,闻言闷闷道:
“娘,我已经长大了,旁人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在乎娘亲、哥哥、爹爹。那些人就算是把心剖给我又如何,我心里明白呢,这不过是一种逼迫罢了。
我何必因为旁人的错误而伤害自己,叫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担心呢?
如今我已经很厉害了,能保护好自己。《怜花宝鉴》我已经修习大成,融会贯通,我特意从郭嵩阳面前走过一圈,他丝毫没有察觉。”
林诗音听到郭嵩阳的名字,柳眉微蹙,她不喜欢这个对自己女儿有所企图的江湖人。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却对一个少女动了心思,这是何等的龌龊!
“娘总是不开心,为什么呢?”胭脂突然问道。
林诗音默然不语,良久,方才开口道:“娘只想看到乐乐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胭脂抬起白皙的脸蛋,望着林诗音那双忧郁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娘如果不想生活在这里,天下广大,我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弱小,我能保护娘,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林诗音眼中有雾气凝结,她轻轻侧过脸,平静地说道:“乐乐,天下广大,但娘已经无处可去了,只有这里,还有娘熟悉的一切。”
胭脂用脸贴着林诗音,道:“娘什么时候想要出去看一看,就告诉我,我带娘走。”
林诗音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下,许久,她轻轻地回应道:“好。”
母女又说了些亲密的贴心话,过了许久,胭脂方才离开。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林诗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身处闺阁,除了那本意外的得来的《怜花宝鉴》,就只能为女儿多准备傍身之物,叫她永远不要为世俗之物苦恼。
胭脂走出内院,一眼就看到倚靠在一株梅树下的龙小云。他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遗传自母亲的俊俏眉眼已经舒展开,虽缺少了胭脂身上动人心魄的风华,但也绝对是一位俊秀美少年。
“妹妹!”龙小云看到妹妹走出来,快步向胭脂的方向奔去。
胭脂熟门熟路地避开他扑来的怀抱,轻轻错身闪过这个过于热情的动作。龙小云也不气馁,妹妹虽然不愿意拥抱,但他可以永远牵着妹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妹妹,我的剑法已经十分厉害了,除却郭嵩阳所传,各大门派我皆有涉猎,如今的保定城,可没有几人能是我的对手!”龙小云颇有些洋洋自得地说道,他此刻就像是一只炫耀着自己华丽尾羽的野雉,恨不得飞起来彰显一番。
只是说着说着,龙小云又有些气恼,“郭嵩阳明明当初说好了只待几年,可现在却赖在庄子里不走了,好像把自己当成这儿主人了!”
龙小云并未察觉郭嵩阳隐秘的心思,但自己地盘被侵入的不适感使得他如炸毛小鸡一样难耐,更何况他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就没有什么尊师重道的意识,只觉得郭嵩阳看不懂人的眼色,极为不识趣。
胭脂感受着龙小云略有虚浮的气息,便知晓他如今的武功恐怕不过二三流水准,便是加上他四处搜集的阴毒暗器,有顶多能与二流高手周旋一阵。
胭脂有心提点自家兄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道:
“那些门派弟子能传出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精华武学,恐怕是比不上那位‘嵩阳铁剑’的,与其在那些平平无奇的招式上耗费精力,不如专心一样,持之以恒。
再说了,既然那位‘嵩阳铁剑’目前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不如多像他请教,说不定,请教的多了,他觉得不耐烦,便自个儿走了呢?”
龙小云虽然不喜欢郭嵩阳,但妹妹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妹妹既然发话了,那他没有不听的。于是点了点头,道:“好,改日我便去找他问剑练武,日日如此,看他能不能撑住!”
胭脂闻言推了推他,“择日不如撞日,有什么好改日的,春光正好,是练剑的好时候,现在就去吧!”
龙小云颇有不舍,但又不愿意违逆妹妹的意思。于是恋恋不舍地又拉着妹妹的手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龙小云刚走,迎面而来便是脸色怅然的龙啸云。
龙啸云望着眼前殊色异人的女儿,忧色一闪而过,他开口道:“我得到消息,李寻欢从关外回来了,他是保定的方向来的。”
胭脂此刻的神态冷酷,不同于与林诗音、龙小云相处时的柔和,面对龙啸云的忧虑,她淡淡地说道:“爹爹已经赢过他一次了,李寻欢是一个懦弱的老好人,长了些年岁,难道就会性情大变吗?”
龙啸云想到李寻欢,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恨恨道:“李寻欢他在关外待得好好的,突然跑回保定,必然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不除了他,家中便不得安宁!”
胭脂毫不客气地说道:“若是李寻欢真的死了,那些因为李寻欢而来的人恐怕也会一哄而散,咱们家的产业未必能守得住。”
这正是龙啸云憋屈所在,他靠着李寻欢结义兄弟的名头在江湖上拉帮结派,也发展了一些产业,若是李寻欢死了,保不准就有人盯上他这块肥肉了。
但是李寻欢不死,龙啸云的恐惧说不准那一天就会变成现实,他会失去所有,再度成为当初一文不名的孤家寡人,这是龙啸云死也不能接受的。
“李寻欢呀李寻欢,你为什么不能走的远远的,永远别回来!”龙啸云心中愤恨与恐惧翻涌。
“爹爹何必作此姿态,李寻欢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弱点,这样的人,是世上最好对付的人。等他到了保定城,我会去看看他的。”胭脂平静地说道,对于当年那场大戏的另一个主角,让林诗音伤心的李寻欢,她等了很久了。
龙啸云听到胭脂的话语,倒是把心放下了一半,不同于林诗音的母爱滤镜和龙小云的妹妹滤镜,龙啸云见证了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的成长,只觉得自己和诗音是生不出这样的孩子的。
胭脂幼时的眉眼中还能看出龙啸云与林诗音的痕迹,但随着胭脂的长大,那点痕迹被一种绝对的美丽所吞噬了,因为它们“不够完美”。
是天长日久中,还是在哪个恍惚间,美丽达到了极致,一种惊人的魅力出现在胭脂的身上,仿佛一层神秘而迷人的光晕将她笼罩其中。任何人看到她,就会明白绝色美人是怎样的,因为真正的美一出现,便毫无争议。
如林诗音所想,这种美是会引人发疯,让人去死的,李园,不,现在应该叫兴云庄了。随着胭脂的长大,她的美丽日益显露出来,一群群人在绝对的美丽中失去了理智和自我控制的能力。
庄子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为了能够引起小姐的关注,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死亡视为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只求得到哪怕是诧异的目光停留。
龙啸云这些年已经处理了太多桩这样的事情了,那种飞蛾扑火的疯狂使得他震动,如果不是林诗音过于在乎这个女儿,甚至把她当成了活着的支柱,龙啸云早就想找个由头把胭脂送的远远的。他娶到了林诗音,得到了自己的珍宝,绝不容许任何人影响、破坏他的幸福生活。
由于林诗音的存在,父女难得达成了一致,胭脂继续做林诗音的乖乖女儿,龙啸云负责处理庄子中的麻烦,不能让这些事情传到林诗音的耳中。
至于龙小云,他一无所知地练武,时常抱怨冷脸留在庄子里的郭嵩阳。
想到郭嵩阳,龙啸云就忍不住叹气,堂堂兵器榜第四,赖在兴云庄五年,他还记得这人初来时的傲气冲天,如今……咂咂咂……龙啸云只希望郭嵩阳不要像庄子里的那些仆从一样发起疯来,兵器榜第四的生死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想到此处,龙啸云不由说道:“郭嵩阳在兴云庄已经停留五年了,他的剑已经停滞了五年了,小云恐怕和他学不到什么了。”
胭脂微微一笑,这笑容如冰雪消融、春风骀荡,她轻轻说道:“郭嵩阳五年前是为了李寻欢的下落而来的,如今,我们可以给他李寻欢的踪迹了,他的剑该动了。
他如果赢了,我们能得到一个甘愿留在兴云庄、赢过小李飞刀的剑客,哥哥跟着他自然能学到很多。”
“郭嵩阳若是输了呢?”龙啸云追问道。
“那就代表他的剑钝了,郭嵩阳如果死在小李飞刀之下,那么李寻欢一回来就杀了结义兄弟儿子的老师,他在名声上便落了下乘,之后做什么,他都于理不直。
郭嵩阳若是能活下来,那么便证明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没有从前的锋利了,江湖上,一个丧失锋芒的人,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胭脂明明语气轻柔,面靥如花,但说出话语的内容却令人胆寒。在她的话中,郭嵩阳已经不被看做一个人了,他成了一个道具,一个测试李寻欢的小李飞刀的道具。
龙啸云仔细想了想胭脂的提议,觉得恰到好处,于是点头认可,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另一边的郭嵩阳冷冷地看着龙小云,但龙小云毫不在乎他的杀意,拿着佩剑,做足了表面的礼仪功夫。
“弟子近来未多多拜见师父,实属不妥,今日特来向师父请教,还望您不吝赐教。”
郭嵩阳冷冷地说道:“杂而不精,不如废之。”
龙小云的瞳仁中飞速闪过一丝愤恨,郭嵩阳此人虽然答应了他的拜师,却根本不尽心尽力,几年来只让他蹲马步与挥剑,至今未传授一招半式,他若不学些其他门派的招式,如何与人对战!
“哼!”郭嵩阳铁剑出鞘,向龙小云喝道:“拔剑!”
龙小云迅速拔剑,向郭嵩阳空门刺去,只听得“噌——”的一声,龙小云的剑瞬息之间被挑飞。
“继续!”郭嵩阳大喝道。
龙小云翻身一跃,捡起长剑后猛地一个回转,向郭嵩阳的下三路刺去,又是“噌——”地一声,龙小云的剑再度被挑飞。
“再来!”
“噌——”
“继续!”
“噌——”
“起来!”
“噌——”
…………
龙小云已经记不得捡了多少次剑,他麻木地挥动着剑,学的那些招式已经通通忘却,到最后只跟随着身体的本能挥剑。
直到他已经握不住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累得睁不开眼睛。
他听到郭嵩阳嘲讽的声音:“无能之辈,也配说什么保护!”
龙小云顿时怒气升腾,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可这消耗了他最后一丝体力,最终,他只看到了郭嵩阳嘲讽的眼神。
“可——恨——啊——”
这是龙小云昏迷过去时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