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布铺掌柜也差人去织云铺买了几匹布过来,观其工艺材质自是明白织云铺的布料成本不是他们卖的那些布匹所能比的,而成本高昂,售卖价格却与他们铺子中布料售卖价格相差无几,嗤之以鼻时也有些庆幸。质量上比不上,价格上倒也可以一较高低。是以,几个掌柜一合计,在织云铺开业刚满一个月时,开始降价售卖。
然而,一日过去,织云铺照常营业,毫无动静。两日过去,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三日过去,依旧如故,疑窦顿生......
几日过去,初降价时带来的人潮早已退去,这些降价的铺子不再门庭若市。是比往常人多,然多卖的几匹布远不及降价带来的损失。
几个布铺掌柜凑在一处摸不着头脑,最初提出以降价之手段来逼迫织云铺低头的掌柜满面羞臊。他听说织云铺虽背靠姜氏绣品阁,但其真正的掌柜非绣品阁掌柜姜娢,而是一个十七八的姑娘。是以当初想的好好的,自己这些人让的利远非织云铺能承受,只要织云铺掌柜来寻他们,他们就有了谈判的底气,拿捏个小姑娘还不容易,届时这条街上卖布也就他们说了算。谁承想,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沉得住气。几日过去,布没卖出多少,倒弄得店里上上下下心浮气躁,众人还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倒挺热闹。若恢复原价,本来从织云铺抢来的客定要失去,还容易落个朝秦暮楚的名声。几人挠头骚耳,商议不出个对策来,只好散去。
没等两日,有人先忍受不住涨了价。店铺租金,伙计月钱这些都未曾少一分,原先客人虽不算多,长久以来盈亏平衡,倒也活得下去。如今,一旬过去,增长的客流已然不能覆盖其所本应负担的成本,还不如舍了面子,先把价涨起来。只要有人带头,不愁没人跟上。果不其然,别的铺子见有人恢复了原价,也跟着涨回了原价。不消三日,原先信誓旦旦要给织云铺好看的布铺未经商议都悄无声息恢复了原价。
这些掌柜的想的好,来买布料的百姓的却不干了。
正是布铺皆恢复原价的第一日,一妇人前去买料子要给家中小儿裁制新衣,进了铺子里挑好一匹,掏出钱袋拿出一角碎银,道:“找钱。”收钱的伙计接过银子拿起一旁的戥秤,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几个铜钱,随手递到妇人手中,就朝一边去了。妇人一瞧,自己那角碎银少说也有半文,按照前几日的价钱少说也要找自己一百铜钱,如今只有区区几个,她柳眉倒竖,斥道:“你这小儿,这批布不是四百铜钱一匹么,为啥恁得少找我那么些钱?”伙计斜睇妇人一眼道:“那是前几日的价钱,如今五百铜钱一匹,你那角碎银也就半文多一点儿,给你几个铜钱你就自个偷着乐去吧。”妇人望望手中的布,又瞧瞧伙计不耐的神色,顿时不忿起来:“不过几日过去就涨了一百铜钱,我瞧着这布还是原先那布,怎的你们家这是黑店么?”伙计瞧着妇人的大嗓门引得店铺里里外外围了一层又一层人,急到:“你这人怎么瞎说,我们铺子在这条街开了十几年了,怎么成了黑店了。”
这里吵的热闹,忽的有人在外大喊:“织云铺外贴出招贴,今日在铺中买布买十尺送一尺,不论颜色花纹。”
有那好事者冲着瞧热闹的人群大喊了声:“去织云铺买布去喽!”要在平常这买十尺才送一尺的利惠百姓或许只会稍稍动心,左右也要考虑一番,可眼下瞧热闹的这处不正是因着一匹布竟比前些日子贵了一百铜钱才起了争执么,于是有人跟着议论道:“前些日子这几个铺子还比织云铺要便宜两三成,今日我去了几个铺子问价却都涨了回来,本来就比不上织云铺的料子,如今价钱也差不了多少,不如趁着织云铺送饶头,多买几尺布,日后好做衣裳。”说着就朝织云铺去了。旁人被说的眼热,又瞧人群渐渐往街市那头去的趋势,遂也不再犹豫,跟着人群去了。原先与布铺伙计争吵的妇人见状,一把从小伙计手里夺过自己刚付出去的一角碎银,道:“拿来吧你!”将手边的布匹一掼,扭头也跟着人群去了,直气得小伙计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
织云铺前,人越聚越多,铺子前守着两个大汉,凶神恶煞挡着门不放人进去挑选,有人耐不住性子道:“不是买十尺送一尺么,怎么不让人进去买,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吴掌事从门内走出,看了看越聚越多的人,大声道:“织云铺自今日起五日内每日前二十匹布料买十尺送一尺,卖完即止,各位请早。”说完,朝两个守门的大汉使了个眼色,让开了门。
百姓听到每日只有二十匹布送饶头,生怕抢不上,个个挤破了头就要往铺子里冲。一时之间,扯布声招呼声叫嚷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很。
绣品阁二楼雅室内,沈柔止将眼神从楼下织云铺挪了回来,冲着眼前人道:“娢姐姐怎么知道那些掌柜必沉不住气?”
姜娢品一口香茶,缓缓道:“这条街不说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却也数得上寸土寸金,不管做甚,那价钱可不是随意定下的,租金、请伙计的月钱、进料钱那都是有本账在的,这几个铺子都是和织云铺一样做的都是寻常百姓的生意,百姓最在意的并不是质量如何,只要东西不是太差,决定百姓是否掏钱买的无非就是价钱。可若价钱相同,质量就会取而代之,物美价廉虽说是镜中月水中花,看似遥不可得,但并不妨碍人去追求,哪怕只是趋近,也可当成一景来赏不是么?”
沈柔止似有所得,道:“原先没有织云铺时,那些布铺各有特色,但总归价钱相差无几,是以才形成了平衡的局面,不曾想织云铺打破了平衡,掌柜们心中慌乱,想到的唯有降价这一条路,娢姐姐知晓他们要承担高额的成本,必定撑不了几天,等他们撑不住了,织云铺只需少许让利,就能将原先失去的客人抢回,对么?可其实织云铺中的料子本就比他们的好上不少,如今他们涨回原价,百姓不是傻子,早晚会回来么,为何要让利?”
姜娢笑笑道:“他们怎么抢走的人,我们如今就要怎么抢回来,否则怎么给他们沉重一击呢?也让他们知道,咱们织云铺可比他们高明多了,不像他们,钱没赚多少,倒把名声弄坏了。”
沈柔止如同一头小鹿,看着母鹿矫健的身姿,满眼崇拜:“娢姐姐,真厉害,以后我可要多向你学。”
姜娢刮了刮沈柔止挺翘的小鼻,道:“尽管来学,我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