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见他咬死不松口,公事公办道:“那就请大人跟本官走一趟。”
汪侍中不为所动,“李尧,念在你我同朝为官,给你几分薄面,可你别蹬鼻子上脸。”
李大人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道:“汪大人念在同袍之谊,也莫要为难在下。”
谁料汪侍中完全,没把话放在心上。
“在下不懂,查验分明,只耽误片刻即可,大人为何不愿?”
汪自骞冷哼一声:“生死有命,入土有时,任由你们胡闹,耽误了下葬的时间,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李尧觉得这个理由好笑至极。
卢义帆更是直言不讳:
“大人有这阻拦的功夫,我们已经查验分明了......”
卢义帆视线扫过棺椁,“大人的态度,到叫我怀疑老太师究竟躺在哪?”
“放肆!”汪侍中吹胡子瞪眼,大吼一声。
卢义帆态度坚决:“若汪大人实在不愿,那我们就地开棺验尸!”
汪侍中将胡子一捋,怒目圆睁:
“今日是汪老太师下葬,大人非要找不痛快吗?”
“我们汪家一门为国为民,小女忠心侍候皇上,现如今要被你们如此羞辱?”
“我看你们谁敢!”
说罢,汪家的家丁瞬间列成两排,将李尧等人死死地防在外面。
即便是心中有鬼,此刻汪家也是抱团,一致对外。
搬出自家势力,来吓唬他们?
卢义帆可不怕,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世家。
“侍中大人若是配合,老太师就能少遭点罪。”
一句话气得汪侍中,差点背过气去。
家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侍中大人。
长欢拉了拉王樟延:“真要开棺吗?”
没有十成的把握,真要开了棺,场面就失控了......
王樟延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
这边对峙的双方,你一言,我一语,都快要掐起来了......
长欢有些愣神。
她从来不知道,卢义帆能这么强硬,同人唇枪舌战,斗了好几个来回。
双方气了个够呛,却仍旧僵持不下。
一道圣旨,快马加鞭而来。
“皇上宣侍中大人,即刻进宫觐见。”
“公公,我父亲的棺椁......”
来传旨的公公,暗骂了他一句:当真没有眼力见。
“我的大人,这都什么时候,先抬回去吧。”
李尧嘴角不易察觉地挑起。
他们是处置不了汪大人,但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看着李尧的眼色,卢义帆立马心领神会。
将那箱陪葬的白银,作为证物一同呈上去。
这一场审判,持续了几日。
久到长欢以为,此事石沉大海了。
只有王樟延托人每天带来消息,长欢得以窥见一二。
老派世家力求保下汪侍中,朝廷新锐铁证如山力求推翻汪家。
两方势力,对阵博弈。
谁也摸不清楚,皇上心里的真实想法。
***
长欢想的出神,二进京的这段时间,事情有些超出掌控。
突然一双小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长欢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边做着鬼脸边去抓她的小手。
“让我看看,谁胆子这么大?”
长欢一把将蓁蓁捞在怀里,挠着她的痒痒肉,惹得小丫头直求饶,这才放过她。
“娘亲,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长欢很意外,顺从地由蓁蓁给她系上薄纱。
马车吱呀地上路,长欢几次想问什么,却都按下不表。
终于,到了。
“娘亲,请看。”
长欢眨了两下眼睛,适应突然的光亮。
蓁蓁牵着长欢站在宅门前。
眼前的宅子,好熟悉。
正是前些年大雪天,同王樟延一起看过的,位于城西的那套。
长欢被蓁蓁牵着,缓缓走进去。
里面已经修缮一新,院内还栽好了花草。
与当年白雪皑皑的一片,截然不同。
蓁蓁蹦蹦跳跳地同长欢介绍,挂着正身正己牌匾的是堂屋,用来议事;
从这进去是花园,这盆里押的是凉州带回来的寒梅,这边种的是商丘的月季;
顺着连廊继续往宅子深处走,是娘亲的院子。
门一推开,一块云锦的屏风隔开内外。
这布局同凉州的屋子很相似。
方桌上放着几个螺钿锦匣。
蓁蓁从小的开始打开,一把檀木梳子。
第二个匣子,一对贵妃镯,比长欢碎了的那对更为温润。
长欢迟疑一瞬,蓁蓁将它们一一打开。
第三个,一对靛蓝色点翠发钗,一双同色的耳饰,是汪贵妃引以为傲的首饰;
第四个,一柄玉如意,如意如意,称我心意;
第五个,那支月季花金簪静静躺在那,不知遭受了什么上面还有深浅的划痕;
原来他还一直留着......
长欢喉间一梗,瞳孔微颤。
未等多想,蓁蓁将她拽到榻边。
“娘亲喜欢软枕,这里用的都是绣枕。”
“被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娘亲再也不用怕冷了......”
长欢视线定格在夹纱绣枕上,笑容渐渐凝固。
不断模糊的记忆,却因为一件件物品,逐渐清晰起来。
除夕守岁,二人还在相互试探,他送的那支月季花金簪,要自己好好讨他的欢心......
知道自己爱财,蜀味一绝开业,送的就是发财树.......
当年自己嫌枕头硬睡得不好,他一直记着,新的一岁就送了个玉色夹纱四方绣枕......
他说他不在乎门第、世俗,会与自己同行,直到岁月将二人遗忘,直到生死将二人分开......
他说自己可以按心意来活,其余艰难的障碍交给他扫清,其余万难计谋交给他来谋划,其余无法言说的苦恼交给他来化解.......
不过须臾几年,回忆起来,却好像过了大半辈子。
蓁蓁还在如数家珍,为长欢介绍着这里的一桌一椅。
长欢注意到桌上还剩一个匣子,她轻轻揭开。
里面是一块铜板,正面好像敲着几行字。
长欢翻过来,待看清内容,惊呆了一瞬。
“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谨订此约。”
竟是按照楷体,亲手敲出的一张婚书......
落款处男方是王樟延,女方的名字有点打磨的痕迹。
像是敲好,又被抹去一样。
细细辨认出来,有一个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