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
临江观湖宾馆,灯火阑珊。
开完一天教育整顿会议的赵立冬。
站在窗前,一声长叹。
王秘书殷勤的端来一杯热牛奶。
“领导,喝点奶,补一补。”
赵立冬接过杯子,目光瞥向那灯火通明的三号宴会厅。
那里便是此次教育整顿的核心,督导组的办公地!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材料,被汇总在那里,被梳理清查。”
王秘书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确认门是关上后,低声道:
“领导你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不管是案件资料,还是举报材料,咱们京海都是最少的。”
“材料最多的是勃北市,那边因为矿产纠纷、工程建设、房屋拆迁等,发生了很多冲突和贪腐。”
赵立冬怔怔出神的看着三号厅。
“材料虽然少,但这次阵仗不一样啊!”
“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高级别的教育整顿。”
“纪监总署第三副书纪钟正国亲自带队,这是要将临江掀个天翻地覆!”
“是啊!”
王秘书站在侧后方,喟然长叹。
“看来高层对咱们临江省,近些年的表现很不满意。”
“京州大风服饰集团,能在咱们临江省奇迹般的连续中标。”
“看似事儿不大,但却足以证明,咱们临江有严重的山头主义。”
“小小的服装采购,都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暗箱操作,可想其他重大工程,又会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所以我推断,高层是对临江的营商环境、政坛风气,深感不满,所以派钟书纪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整顿!”
赵立冬淡淡一笑。
将牛奶喝完后,杯子递还给王秘书。
“你呀,只是看到了表面。”
“不管是反腐也好,整顿也罢,核心目的是什么?”
“就是推翻旧的分配方式、分配制度和分配结果!”
“临江经济增长了太多年,也安稳了太多年,体制都相对僵化了。”
“大大小小的既得利益群体,盘踞在临江省的各行各业,他们的存在,对新一轮的经济发展,已经起到了阻碍作用。”
“所以需要有人来打破这一切,让咱们临江省的权力与资源格局重新洗牌,才能爆发出新的增长动力,跟上新时代的发展。”
王秘书扶了扶眼镜。
“所以钟书纪这次来,注定要把不少人送进去,否则根本就不叫洗牌!”
“而且他这么高级别的大佬来整顿,什么科级处级,他根本就瞧不上。”
“这一趟,不搞掉几个厅级以上的,我估计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立冬负手而立,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现在就很担心,他把矛头对准我!”
“你也知道,他在汉东省,跟我大哥赵立春斗了那么多年。”
“就算要调任离开,也坚决支持梁群峰,没少给我大哥使绊子。”
“如今他来临江教育整顿,能轻易放过我?整不了我大哥赵立春,整我赵立冬还不简单?”
王秘书宽慰道:“虽然咱们两家有仇,钟书纪一定会重点关注咱们,但咱们也不怕呀!”
“杀害了黄翠翠,活埋了白江波的徐江,不是已经死了吗?有问题的刑侦支队队长曹闯,在和徐江火拼中光荣牺牲了。”
“就连徐江的白金瀚会所,也被陈泰买下来,送给他干儿子高启强,而且咱们还听从瑞龙的建议及时金盆洗手,钟书纪想搞咱们,也无处下手吧?”
说到这儿,王秘书往前半步,低声道:
“况且,黄翠翠虽然死了,可她的那只录音笔,不是还在咱们手上吗?”
“有录音笔在,您的老领导何黎明副书纪,就不可能不保咱们!”
赵立冬咧嘴一笑。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徐江虽然弄死了黄翠翠,可他自己也死了。”
“他帮我们做过哪些事,又孝敬了多少,如今都已经死无对证。”
“陈泰那只老狐狸,我一直不太喜欢跟他打交道,没什么瓜葛也就不足为虑。”
“至于被他推举上位的高启强……如今在京海,还不成气候,更没有搞出什么大案子。”
王秘书笑道:“徐江和白江波死了后,高启强和陈书婷搞到了一起,如今京海什么沙场赌场夜场,大大小小的场子,基本都是高家的。”
“另外,高启强还有一个弟弟叫高启盛,他在旧厂街开的强盛小灵通专卖店,当初瑞龙和惠姐还去考察过,据说京海的惠龙连锁网吧,就是高家兄弟俩投资加盟的。”
赵立冬愕然扭头。
“什么意思?”
“高家兄弟,居然还跟瑞龙姐弟俩有关系?”
王秘书略略点头。
“有来往,但应该也不是特别熟。”
“好像就是在小灵通和网吧生意上有点来往。”
赵立冬哦了一声。
“也是,他们高家兄弟再怎么混,也不过是咸鱼翻身,跟瑞龙姐弟俩差远了!”
说到这儿,赵立冬忽然吩咐道:
“去,把去年黄翠翠、白江波、徐江、曹闯等人死亡的案卷资料都找出来,我要连夜再看一看!”
王秘书一愣。
“不是领导,他们的资料您早就滚瓜烂熟了,况且这都马上快十点了,您还想重温一遍?”
赵立冬轻哼一笑。
“钟正国干了那么多年政法工作,又当了汉东省五年的一把手,像他这样的狠角色,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你信不信,他明天在咱们京海市的教育整顿专题会上,一定会拿去年黄翠翠的死亡案,向我提出各种问题?”
“比如黄翠翠的死,是因为在游轮上偷录重要人物谈话,而被徐江的手下打死,那么她录下的是谁的声音?”
“再比如,黑恶头目徐江,为什么能在京海为非作歹那么多年?他组织的海上游轮派对,又拉拢腐蚀了哪些人?”
“虽然钟正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徐江的靠山,但他为了搞我,肯定会想方设法,把我和徐江关联起来。”
王秘书连连点头。
“还是领导您考虑得周到。”
“他这次来,本就是要把临江搅个天翻地覆。”
“要是能把您整垮了,那不就沉重打击了赵家吗?”
赵立冬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所以赶紧把资料都找出来,我必须得做足功课,防止他借题发难!”
……
而另一边。
钟正国开完一天会议,也是身心俱疲。
时任临江省政法书纪的沙瑞金,将他送到房间,顺手便将房门关上。
“好久没有开这么长的会议,真是累得我腰疼。”
钟正国一边走,一边活动筋骨。
在自己人面前,他终于不用再保持领导架子。
沙瑞金笑道:“我记得卫生间有浴缸,要不放一盆滚烫的热水泡一泡?”
“不用,小浴缸哪有大澡堂舒服?”
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后,钟正国示意沙瑞金落座。
不过钟正国可以半躺似的,舒坦窝在沙发上。
但职务级别更低,又是晚辈的沙瑞金,却依然是正襟危坐。
钟正国见状,笑呵呵的压了压手。
“这儿又没外人,你放松点!”
沙瑞金微微一笑,不再挺直腰板,并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谢谢钟书纪。”
“谢什么?”
钟正国微微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咱俩也好久没这么坐一起聊过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葛老家里,你还记得不?”
沙瑞金连连点头。
“当然记得,咱俩一起联手,才赢了葛老一局。”
钟正国手轻拍大腿,笑呵呵的说道:
“葛老的棋艺,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但我这一次来临江,却并不在他预判之内。”
沙瑞金收起笑容,一脸自责的说道:
“整件事归根结底,都怪我。”
“我没把事办好,没想到帮个大风厂,居然帮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钟正国摆摆手道:“这不怪你,大风厂这件事,不过是一条导火索罢了。”
“真正核心的原因,还是在于临江省这两年,经济发展滞后,社会治安恶化,山头主义严重。”
“眼看着下半年,咱们龙国就要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不好好把临江整治一下,怎么把握好这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
沙瑞金神情严肃的说道:“临江省的经济状况,我不是很清楚,但社会治安,我是十分了解的。”
“有些地方一味的追求经济发展,对违法犯罪容忍度极高,只要能出政绩,不仅可以纵容、包庇,甚至相互勾结。”
钟正国立马问道:“作为临江第二大城市的京海,有没有问题?”
“有啊!”
沙瑞金郑重其事的说道:
“黄翠翠的死亡案,就明显很不简单。”
“打死她的徐江,在京海经营赌场、沙场、夜场等非法场所很多年。”
“据说跟另一个黑恶头目白江波,经常因为抢地盘而打打杀杀,流血冲突很多次。”
“去年徐江儿子电鱼时,不慎触电身亡,他怀疑凶手是白江波,就把白江波给活埋了。”
“你想想,他徐江要是没有人撑腰,敢在京海如此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吗?显然不能啊!”
钟正国微微眯眼,手指轻点沙发扶手。
“那你怀疑徐江的后台是谁?”
一听这话,沙瑞金当然秒懂。
京海有谁?
赵立冬啊!
他可是钟书纪死对头赵立春的弟弟。
就凭这一点,这个姓赵的,也必须是徐江的靠山。
“有人曾匿名举报,京海市政法书纪赵立冬和徐江来往密切。
“去年京海警方,曾安排一名叫安欣的警员,打入徐江犯罪团伙内部。”
“原本想趁着大量政商人物,齐聚徐江的豪华游艇吃喝玩乐之时,来个一网打尽。”
“没想到情况汇报到京海的市委后,消息就迅速走漏,最后大鱼一条没抓到,那个叫安欣的警员还险些遇害!”
“你想,如果职务级别不够高,哪能给徐江通风报信?而徐江以前没少违法犯罪,作为政法书纪的赵立冬,不是正好可以包庇吗?”
钟正国笑逐颜开,怦然心动。
“听你这么说,赵立冬的嫌疑确实很大!”
“要是能把他干掉,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