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何生落寞地在街道游荡着,乔奈的那句“你我之间,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并没有感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没有想过,那时他着急之下的无意之言,会成为他们感情结束的加速符。
他亲手加速了他们感情的破裂。
陈实叛国的消息传入京中的时候,他着急忙慌赶回家中,想要劝诫母亲不要再和他们有所来往。
却没料到,会撞破她们的真面目。
陌生冷血的母亲和心思恶毒的表妹。
前几日,府内不知何人寄来一对断手断脚,他母亲直接被那血腥的场面,生生吓晕过去。
顾母大病一场,迷迷糊糊间,一直反反复复念叨着因果报应。
陈苹自认出那是她兄长的手脚后就有些癔症,但每当顾何生问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又慌张地躲闪,回避着问题。
顾何生派亲信秘密调查,这才拔出萝卜带出泥,揭开他母亲她们那伪善的一面。
他心疼乔奈的遭遇,更懊悔自己的无能!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她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失望,失望变成绝望,才会决然离开自己。
他在知道真相的第一刻,就无法自已地想要见到她。
他想要找到她,想要立刻就看到她,更想要拥抱她,不让她再离开。
日夜不休地赶路,不惜耽误公务,可在见到她之后,得到的却是一句“和离吧”。
叫他如何能接受?
可她说的,句句在理。
是他辜负了她。
是他们顾府对不起她。
……
乔府,回兰亭院的路上。
乔奈一路上都有些伤感。
有些人,带来的创伤,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唤起曾经困住自己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阿衣和张柚走在乔奈后面一步之遥,看着乔奈明显低下去的气压,阿衣很关心,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劝她。
她的姐姐因此而死,她最亲近的小姐也因此每每回忆起那时的事情,都会伤感很久。
她知道,乔奈始终没有走出那段记忆。
张柚看着走在前面,低垂着眉眼的,不知道想些什么的乔奈,忍不住和旁边的阿衣八卦。
“阿衣,表小姐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吗?感觉看表小姐的表情,好像那个人在小姐心里有些分量?”
“小姐怎么会对那种人有感情?”
阿衣提起顾何生就怒气上涌。
“他那种人,已经娶了妻子,却又和自己的表妹牵扯不清!更是对自己的妻子不管不顾,任由自己的亲人朋友欺负她,这种男人,算什么东西?!”
阿衣愤愤不平地捏着手里的油纸包,捏的嗑吱嗑吱作响。
像是把它当做那个渣男,狠狠出气。
张柚睁大了眼睛,嘴唇都因为激动抿成一条直线。
补药啊。
我的高级蜂蜡!
碎了啊!
张柚的心中已经在流泪了。
虽然它被捏碎了也可以用,但是会有杂质,更何况这种高级蜂蜡,质地更纯,要是有了杂质,到时候处理起来又要一番琐碎功夫。
大抵是她的眼神太过幽怨。
阿衣低头看着不知不觉被自己揉碎了的包裹,心虚地瞄了眼张柚,讪讪开口:“一时……太气愤了……夏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可怜巴巴看着张柚,张柚也不好怪她。
“没事没事,还能用还能用。”
已经这样的话,怎样都无所谓了。
乔奈回到院子里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张柚觉得现在不是时机,正准备带着东西告辞,乔奈又出来了。
她好像恢复一些,也有了继续跟张柚做胭脂的兴致。
她们在院子那棵银杏树下,在桌子上摆好制作材料,从研磨干花颜料开始,用钵慢慢辗着。
当时间慢下来,人也会被环境影响,心会沉静下来,思绪会越发明晰。
乔奈也可以心平气和提起从前了。
“你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看向张柚,手下动作不停。
张柚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她。
乔奈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浅笑一下,又自顾自说下去。
“这门亲事是我父亲定下的,在此之前,我和他从未见过面,自然没有感情。
成婚后,我也憧憬过未来的情景。
我应该像父亲希冀的那样,相夫教子,其乐融融。
可是他们,并不欢迎我。
伯父伯母养育我多年,伯母更是悉心照料我,把我的幼时的旧疾养好。伯母不希望我跟来定州,怕我会受苦,所以提前了我的亲事。
这本是他们保护我的方式,却成为他们污蔑我栽赃伯父伯母的理由。
他们说伯父坚守定州不过是强弩之末,是必败的。定州和乔王府到最后都会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一切不过是京城那位想要除掉心腹之患的手段罢了。
他们说,乔王府已经落寞了,定州战事结束之日,便是宫中那位质子丧命之时。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编排?
伯父是英雄,没有伯父,他们如何能安坐庙堂?”
乔奈的眼神里有一股不甘的狠劲儿,与她平日里的形象相悖。
张柚了然地看向她。
是了。
乔王府出来的,怎么可能都是逆来顺受之辈。
“最开始,我尝试信任过他。
如果他是我往后余生的夫,我得信任他。可是,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他可以仅凭他表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是我偷了她的簪子。一次两次,次次如此。
出席宴会,他总是各种应酬,然后将我丢下。有一次,在回府的马车上,陈苹故意将我推下去。我的小腿砸在路边的石头上,划了口子。她放话,让我自己走回去。
我仍旧清晰记得我和阿无一步一步走回去的艰辛。走到我走不动,是阿无背着我回去的。
快到顾府时,下起了大雨。
阿无带着我躲雨。可是那个时辰,附近的店铺都已关门,我们只能狼狈地缩在屋檐下,等待雨势小一点。
那条路上鲜有行人,我们一直等了很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雨才停。
阿无扶着我回去,但那两个门房拦下了我们。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