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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婧一整天都没有回我微信。我从老冯那里得知了徐婧的消息后,也没再继续追问。
这天是平安夜,再过一周就要过元旦了,2019年已经近在眼前了。大街上充斥着洋节的气氛,彩灯缠绕在干枯的树枝上,LEd灯散发着各色的光,街头巷尾的小店里传来圣诞节的音乐,仿佛要把每一个人都带入到西方节日的喜庆中去,其实,这不过是商家们的噱头,借着这个机会多挣仨瓜俩枣。一些打算趁机赚一笔的年轻人向匆忙下班的人们兜售着一个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有人驻足,有人目不斜视地离去。另有一些年轻的情侣,打扮得青春靓丽,男的拎着爱侣的坤包,女的抱着一束玫瑰,它们在零下的气温中,依然挺拔着。
圣诞节送苹果和花,虽然看起来无比庸俗,但是对于收到这些无用的礼物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欣慰——尤其是像我和徐婧这种关系尚不明朗的情况。
我不能免俗。
街头的水果店里,苹果穿上闪耀的外衣,身价陡增,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苹果在合适的时间加上包装,也像人一样,装模作样起来,坐地起价。我挑了几个苹果后,又买了一些其他时令水果和反季节水果,让售货员大妈把这些并不和谐的“朋友们”装进一个果篮,打扮得漂亮一些。我对售货员大妈说,我要看一个病人。
巷尾的花店中,一位小伙子一边看表一边催促店员,说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让她尽量快一点包装花束。店员小姑娘唯唯诺诺地包装着花束,说马上就好。少顷,小伙子抱着花束,不满地嘟嘟囔囔离开了花店。我对店员小姑娘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让她尽量也快一些。我告诉小姑娘,我要一束30支的红玫瑰,我要送给我的女朋友,至于其他的点缀,让小姑娘看着弄。小姑娘面无表情,数着玫瑰。我看着一些不认识的花发呆。上一次买花的时候,似乎还是在小石榴出生之前,应该是陈辰26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陈辰收到花,甚至都没做修剪,直接放到了电视柜边上,她说她懒得收拾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陈辰花的时候,是我们正式谈恋爱的那天,那时我们19岁,陈辰说,于小北,我们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应该送给我一束花呢?我对此类事情丝毫不懂,便愣愣地带着陈辰找了一家花店,让她自己挑选。陈辰笑我傻,说着哪儿让有女生自己挑的。于是,在花店店主的忽悠下,我花了比一个月生活费四分之一还多的钱,买了一大束花,送给了陈辰。
我把花束和果篮放到后备箱,开车沿着拥堵的四环驶到了徐婧家楼下,这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没有把车停到院东面的停车位,因为西面还有一些空着地方,想必这些车主们都在这个夜晚有约会吧。我抬头看向徐婧家的窗口,亮着灯,便从后备箱拿出准备的礼物,走进了院里。
我走到三楼,站在她家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以平复有些紧张的情绪。我用抱着花束的那只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徐婧的声音,她问:“谁呀?”
“我。”我故作低沉地说。
“谁?”徐婧的声音近了,她已经走到了门后面,我看见门上的猫眼黑了。她一定是在观察外面是谁。这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巧灭了,我咳嗽一声,灯又亮了起来。
徐婧打开了门,双眼无神地看了看我,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老冯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我说,“怎么回事啊?吃什么东西了?怎么就闹肠胃炎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徐婧没说话,缓缓走回卧室。我锁好门,换了拖鞋,跟着也进了屋,问:“这个果篮放哪儿?还有,这束花是送给你的。”
徐婧钻进被窝,看来她并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她说:“水果放到厨房吧,花嘛……你先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吧……你说你也是,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什么?我现在又吃不下水果。”
“今天不是平安夜吗,我看苹果挺好的,就买了几个,然后觉得单买苹果太没意思,就配了点别的,”我按照她的意思把东西放好之后,回到了卧室,熟练地脱下羽绒服,挂到立着的衣架上,说,“你还别说,这件羽绒服还真挺暖和的,今天这么冷的天儿,我穿上它之后,愣是有了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徐婧疲惫地笑笑,说:“油嘴滑舌。”
我连珠炮似的问徐婧:“你现在怎么样了?看着挺没精神的?吃药了吗?晚上吃的什么饭?”
“现在比白天好一些了,昨天半夜一直拉肚子,早上拉虚脱了,实在没力气去医院,就从网上买了点治拉肚子的药,吃完了之后好一些了,但是浑身没劲儿,不过不发烧……晚上喝了点中午熬的白米粥,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炒俩菜吧?”说着,徐婧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我走到床边,拦住她,说:“你不用管我,我饿一顿无所谓的,正好还能瘦个一斤半斤的……你说说你,你都难受成这样了,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你要是早给我打电话的话,我就带你去医院了。”
“我……”徐婧有些委屈,眼圈红了,她又躺下了,说,“我不想麻烦你,而且咱俩都请假的话,在老冯那说不过去。”
“怎么能叫麻烦呢?难道我不应该为你做点事情吗?尤其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觉得我一个人也能挺过来,我不太喜欢求别人。”徐婧倔强地说。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挺呢?我和你一起来扛,不好吗?”
“你没必要跟我一起扛,”她看着我的眼睛,面无表情帝说,“于小北,咱们只是同事,只有工作关系,你不需要关心我的。”
“你可真够能记仇的,”我佯装出满脸笑意,说,“都一个多礼拜了,你还记着呢,那只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
“那天你说出来的时候,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她没笑,说,“我觉得你是挺认真的。”
“你就别寒碜我了,我这几天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没有参悟事情的本质,现在我想通了,觉得自己之前是个傻逼。”
“那你告诉我,本质是什么?”徐婧撑起身子,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本质就是……本质就是,我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你,就像你说的,有些感情是无法被理智所克制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些关卡是过不去的呀?”
“过不去就过不去呗,”我耸耸肩,说,“既然过不去,那就绕开好了,或者压根就不要去过就完事儿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一定是要去面对问题,有时候逃避不啻为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有问题就要一直拖着或者逃避吗?”徐婧问,“我还是希望所有的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只有那样,我才会心安理得。”
我说:“这一次,我就是要逃避那些无谓的关卡,因为我只有逃避了,才能心安理得——我不能一味地考虑别人,我也得为自己想一想……我是说,在逃避你还是逃避我的父母女儿这件事上,我目前的选择是逃避他们,不会再躲开你。”
徐婧脑袋扭向一边,说:“以后你终究还是会面临着那些问题的,如果你现在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么现在说的这些都没有意义,全都是空话。”
“只有现在先做出选择,才有之后解决问题的勇气,我如果现在没有选择你,那么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的父母女儿那边不一样,他们对我是有容错率的,我可以一次一次尝试说服他们,而且我相信……”我扶住徐婧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到我这一边,说,“你会得到他们所有人的认可的。”
徐婧的眼睛没有看我,但是我通过她的表情已经知道,她不想再为难我了。我试探着问:“你觉得,咱们是否可以在一起呢?我这艘小船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温暖的港湾……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就是我的港湾,我随时可以停泊。”
徐婧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初月一样,声音柔和的像是风拂春柳般的悠扬,她说:“我刚才没有让你拿着你的花离开我的家,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的心中一片明朗,仿佛置身于一片天地交融、分不清边界的伊甸园中,这种令人欣慰的感觉难以名状。我对徐婧说:“我饿了,你家还有剩下的粥吗?”
徐婧出溜到被窝之中,用被子盖住嘴,略显娇羞,说:“在冰箱里呢,就剩下一碗了,你自己去热热吧,我不想动了,以后再给你做好吃的吧,今天你就凑合凑合得了,如果你要是觉得白粥没味道的话,那你自己点外卖吧,我不管你了,我一会儿要睡觉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感觉紧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松了,浑身都瘫软了……今天晚上什么节目都没有,就踏踏实实地睡觉吧,好吗?我的于师傅。”